叠重的示警法禁一触既碎,上年纪的木门哀嚎着倒下,中堂座椅破碎,这一剑有崩山之威,自然摧枯拉朽。
昏睡的方景歧被惊醒,借着映入夜色的凌厉光辉,看清林牧没有看清的面容。
月色如霜,伊人眉宇中的冰冷驱散暖意,春风不合时宜的闯入屋中,立时弥生万丈清寒。 剑愈近,方景歧蹙紧眉头,对着宫羽薇张了张嘴,不由得念起两人初见景光。
那年山下烟雨如梦,他提酒躲雨檐下,她执伞披雨忽过,青丝飞扬,红裙曼舞,翩若惊鸿,美如游凰。
风吹花香,见之不忘,中夜相思,日渐颓唐。
接着不免想起后续的点点滴滴,方景歧轻轻合上双眸,清冷的风渐渐温暖,似乎有什么驱散冰冷,一切宁静。
墙壁突碎,飞石如雨落穿林,一声铿锵剑吟后,方景歧睁开双眸,凝视着江沁月的背影,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某种力量压在床上,无法动作。 “沁月,她被控制了,别伤害她!”
江沁月神情有些错愕,院外忽地传来脚步声,宫羽薇再度出手,挽引青锋,屋中弥生层层月华,一朵朵清辉盛放似花,娇艳迷人。
江沁月被剑光中的美所迷惑,忘了山间明月,忘了强敌在前,方景歧却清晰瞧见隐藏在花海中的致命剑锋,撇了眼忘记动作的江沁月,开口喝道:“泽位,三大步,快!”
江沁月被喝醒,循着方景歧的指挥移动脚步,避过剑锋后提斩青锋,回首望月,剑势朦胧。
这一剑很快,可同宫羽薇的剑对比起来,就显得格外拙慢,那柄落空的青锋悠然折回,双剑斩在一处,素白月光夺目,方景歧再看不清情势,感觉自己被抱起,冲破碎石瓦砾,扶摇直上云霄。 月光方才落下,磅礴的凰焱接踵而起,倏尔散去,宫羽薇同江沁月尽数倒在废墟中,呼吸匀称,面色却苍白的可怕。
“羽薇!”
“放心吧,灵力损耗过重而已。”
李钦月轻声说着,祭起嘲风明镜,想借此照得太上净尘空明经的修行痕迹。
两缕凰焱同时腾起,将辉光尽数焚灭。 这是凰焱山用以保护道法不被窥视的法度,若要强求,凰焱会直接焚去道基,毁去一切痕迹。
“还真是滴水不漏……”
李钦月无可奈何的收起明镜,手指凌空连点有三,棋子落下,镇压三才,将江沁月与宫羽薇封在阵中。
有些事根本无需开口询问,方景歧是个什么样的性格李钦月再了解不过,只要有一丝的可能性他都会毫不犹疑的选择帮宫羽薇说谎。
所幸那个凶手就在江沁月与宫羽薇之间,待唤醒两人,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想着李钦月将方景歧再度抱起放在一张流风座椅上,小心将方景歧的左手放在扶手的玉石上,边盖毛毯边说:“这是下面弟子研究出来的,据说是陈大家发明的物件,现在只要你想就能控制前后左右了,山路不好走,不过不用担心,这东西完全可以带着你凭空虚度几百里。”
方景歧点点头,心念一动靠近宫羽薇的方向,洛阳等前后赶来,落在方景歧身边,同样注视着流光。
“晴柔,劳驾唤醒她们。”
李钦月手印一变,散去阵势,雪晴柔点点头,唤出两道光剑当空落下,宫羽薇依旧昏死着,江沁月却苏醒过来,惊恐的翻身坐起,见宫羽薇昏死不醒方才松了口气。
“说说方才屋中的情形。”
闻声,江沁月望了眼李钦月,深吸口气,平静许久,道:“我也记不清大概是什么时间,我醒过来时门开着,有些冷,我便施法关上门,迷迷糊糊的睡了有一会儿忽地感知道灵力波动,便想去探查,刚翻身坐起,又听见屋门破碎,杀气如麻,便直接破墙入屋,替方师兄挡了一剑……”
说着江沁月望向方景歧,见他不语,便继续言说:“师姐似乎不认我,用了门很可怖的剑术,可以调动太阴月华演变幻境,我自然不敌,幸有方师兄提醒,躲开师姐一剑后顺势攻出一剑,想将师姐逼退,却不想师姐的剑术无比高超,后发先至,我抵挡不得只能调动凰焱,师姐也调动凰焱,接着我便昏死过去,再醒来各位便来了。”
李钦月点点头,转身望向方景歧,冷声道:“师兄,她说的可有问题?”
“我不知道,我是个废人,灵力尽失,哪能看清修者的斗法?”
“这么说江姑娘所言便是假,凶手便是江姑娘喽?”
李钦月眉头一挑,杀气溢散,江沁月看看宫羽薇,抿着嘴唇,闭上眼眸,束手等死。
“江沁月,你可还有话说?”
洛阳探手唤出天剑,杀气腾腾的踏步上前,江沁月睁开眼眸,凄美一笑,道:“没有师姐就没有我,匆匆年华,俯仰无愧于心,我无话可说。”
“师兄,你听到了吗?匆匆年华,俯仰无愧于心!”
李钦月大步走到方景歧近前,大声重复着江沁月的话,一直低着头的方景歧缓缓抬起头,犹豫片刻,道:“没错,我的确开口帮了沁月,同时我也肯定那贼人不是羽薇,她要杀我,我看得清清楚楚,他是个男人!”
“那为何宫羽薇会在此处?”寻书吧
“必然是贼人趁着方才月华、凰焱四起时金蝉脱壳,李代桃僵,太上净尘空明经有多强诸位清楚,习得此经,不可能两败俱伤的。”
“江沁月,你有何话说?”
李钦月恍然出现在江沁月近前,少女被吓了一跳,眼神微微躲闪,不敢直视李钦月的目光,声音透着无力,“我……我与那贼人交战过,方师兄说的不错,他的确是个男人!”
“混账,方才你还说她是宫羽薇。”
李钦月怒声一喝,江沁月猛然醒悟,望了眼方景歧充满希冀的眸光,随口道:“刚刚头脑迷昏,所以说错了话,不是师姐,不是师姐。”
山间陷入死寂,李钦月抬起头,感觉进退维谷,当此时宫羽薇幽幽醒转,缓缓爬起,望了眼江沁月,看看方景歧,未待起身天剑悬于身前,素白色的剑身吞吐月华,锋锐无匹。
洛阳挪动脚步挡在方景歧身前,轻声说道:“劳烦师姐讲讲方才的情势,不然我实在不能让你靠近师兄。”
宫羽薇眉头紧蹙,微微思量,开口言说,说辞同江沁月相差无几,不同的是身份变化,杀人的是江沁月,而帮方景歧挡剑的确是她宫羽薇。
“这……”
洛阳同李钦月对视一眼,同时望向方景歧,此情此景,想要水落石出唯有靠方景歧一言,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能给我一晚上时间吗?明天,明天我一定将一切和盘托出!”
方景歧再度低下头,沉默许久,再抬起头时眼中流露出的希冀好似当空皓月,谁人见了都无法拒绝。
“好。”洛阳点点头,提起天剑在宫羽薇身前画了个圈,叮嘱道:“宫师姐千万不要触及此圈,不然天剑斩落,必是身死道消!”
宫羽薇点点头,盯着方景歧,又看看红着眼圈的江沁月,不由得心生疑虑。
“江姑娘,你跟我来,今晚还要委屈你……”
李钦月歉疚地一伸手,江沁月又看了眼宫羽薇,含着晶莹跟在李钦月身后,循着小径,踏过云廊,渐渐消失在山间。
凌祁薇与雪晴柔离开了,洛阳、林牧也离开了,山间陷入死寂,方景歧与宫羽薇对视着,谁也没先开口。
飞羽峰下,东皇方朔靠在枝头,饶有兴趣地观望着明镜,见有情人相对无言,不由撇撇嘴,抬手掐算时间,抬头望向虚空,蚱蜢舟破虚而至,一切都是刚刚好。
洛阳接过船老大送来的玉简,在舟中放了几坛醉云霞,目送着船老大远去,没等太久李钦月御剑而至,望望洛阳手中的玉符,长长叹了一声。
“看吧,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终归会来,躲不掉的。”
“师兄,开山大战那些弟子剑斩陨落时,人皇祭后柳雏同花而眠时……还有现在,你心中就没有一点触动?”
“有,怎么没有,可哪又能怎样,弈棋的人不能有情,偏执于一颗棋子的得失存亡定然满盘皆输,我输不起,昆仑输不起,人间更输不起。”
“所以你一直躲着师姐?”
“不错,我怕……”
洛阳的手掌一抖,望了眼李钦月,那声“我怕”在耳边不断回荡。
“凡所变革必要流血,总的有人在这个位置,这是使命,也是诅咒,这是我师父说的。”
李钦月继续开口,说着将玉简从洛阳手中取出,灵力催引,符光化为两行小字,上书:“陀罗蜃心虫,伴生于蜃,可致幻,晓梦迷蝶,难辨虚幻现实,无形无迹,亡时受者手腕留有似浪细纹,除此无以辨察。”
“还真是滴水不漏……”
“两枚玉壳,三个人,如此看来师兄所见也未必为真。”
“洛阳,看好他们,别酿成悲剧。”
言罢李钦月匆匆而去,洛阳紧盯着山巅,这消息不能透露,方景歧与宫师姐又是性烈如火,一个不小心可能就相依而去。
有情人化蝶齐舞的故事很美,洛阳喜欢这故事但不想成为故事中的人。
月近西山,宫羽薇深吸口气,出声打破山间的沉默。
“是我吗?那个提剑刺你的人是我吗?
方景歧不语,宫羽薇缓缓握紧手掌,冷声再问:“是我吗?回答我,算我求你!”
“是!”
方景歧点点头,驱使座椅靠向洛阳画下的剑圈,宫羽薇凄美一笑,同时伸出手掌,“你不后悔吗?”
“不后悔,上穷碧落下黄泉,你去那儿,我便去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