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高挂天际,云得闲散叫人羡慕,比之夜里,街头烟火浓郁,小贩抗着冰糖葫芦,身后跟着两三孩童,囊中羞涩,只能眼巴巴折射辉光的黄金糖衣。
这瞬息得来的感动很难存在于字里行间,更难跃然丹青卷上,洛阳平静的笑着,心湖叶落,漾起层层涟漪,目之所及,皆是温暖难忘。
收起木剑,手触春风,远方的云渐渐近了,能看得清模样,洛阳望着他轻喃,“这便是无剑吧,不过,比起清风我还是更喜爱剑刃。” 无足轻重的话语本该淹没于烟火,却有剑修飞身落向屋檐,黑衣肃杀,大声重复了一遍,“好一个比起清风我还是更喜爱剑刃!”
街头的车水马龙微顿,随着好奇消散,恍然如旧,洛阳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屋顶,目光由精致的五官到魁梧的身躯,最后停留在那双手掌上。
这是一双握剑的手,还是双手剑!
“洛阳,我们一战吧,不死不休!”少年起身,眼中的辉光刺目,双手一挥,握住红蓝色双剑,剑刃三尺萦绕水火氤氲。
“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和你一战?” 比之于少年的热情高涨,洛阳显得兴致缺缺,没有取出木剑,虽然比起清风更喜欢剑刃,但此刻洛阳更愿意握住清风。
“我叫夏至,是星洄她们不愿提及的噩梦,是天下第一的剑痴,是亘古无双的武疯子……”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都是剑修,狭路相逢,出剑吧!”
斩钉截铁得低吼声在街头回响,不过呼吸间,长街一望空荡,落叶呼啸有声,夏至飞身落在街头,握着双剑,挡尽洛阳的前路。
拔剑对敌,这是所有剑修在此刻唯一的选择。 洛阳取出木剑,所有的不情愿无声消隐,坚定地踏前,右手握住剑柄,含胸拔背,好似一张蓄势待发的强弓。
“藏剑术?”
“一剑断罪过,因果两还清,如果我没记错,这招应该叫断罪吧。”
光辉中的幽影没有动作,洛阳眯着眼眸,好像没听见夏至的轻语,更不在意肩头的青丝随风而舞。
夏至微微挪动脚步,盯着不动如山的剑修又缓缓归回原样,这样不行,攻出这一剑,他会死! 风声变得更加喧嚣,及至日落西山,长街死寂如旧,往来行人都默契地走远,洛阳还保持着姿态,好似一尊早已在时光中沉凝的雕塑。
三尺剑锋上的水火氤氲尽数消散,夏至收起双剑,看看洛阳,冷声道:“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我还会再来,人人都说断罪挡不下,我不信。”
说着便打算离开,洛阳缓缓睁开眼眸,凝视着少年的背影,起身飞落入热闹的隔街,即便横生差池,对烟火朦胧地向往却没有少太多。
就像是阴阳动静的两极,随着洛阳融入烟火,夏至渐渐走近死寂的长街尽头,脚步渐缓,星洄等人前后走出幽影,每一个都面色不善。
对峙许久,一直低着头的夏木先开口了,“哥,您和他的战斗能不能等上几天?” 就如洛阳问孟冬的话一般,要更改一个家族维持了千年万年的规矩太难,因为人的恐惧总来源于未知,不愿改变的人太多,愿意改变的仅仅是星洄姐弟,两相对比起来铁棒磨成针都变成了简单事。
正因为很难她们做这事才更有意义;正因为很难洛阳的承诺才异常可贵,正因为很难夏木绝不允许夏至伤到洛阳。
洛阳成功便是他们成功,若非那种感应也不会横生枝节,今晚即便是死,也要拦下哥哥!
“不能!”夏至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干脆,言罢对夏木轻蔑浅笑,转而望向成沧,失望的摇摇头,“你也太慢了,就这样一辈子都看不到顶峰的精彩。”
“哼,你走得快又如何,还不是被逼的剑都不敢出。”
不同于夏木的怯懦,成沧毫不客气,恨不能真叫言语为刀兵,将这个半路坏事的杂碎粉身碎骨。
夏至却不在意这些,转而看向孟冬,眼中升起战意,下一瞬直接出手抢攻,用得是拳法。
所谓拳劲枪中寻,孟冬的枪术很强,夏至却不擅长用枪,但两人都是会拳术的,以拳杀拳,这是今天第二个精彩,第一个当然是与洛阳狭路相逢。
拳如灿星,带着炙热的火焰,虽然水能克火,但不需要。
孟冬同样燃起战意,星洄等人也前后退开,夏木却飞身扑出,紧紧抱住哥哥的腰腹,比曾经任何一次都要用力。
“放手,你知道的,我不喜欢重复说话的话。”
“我当然知道,但我也知道哥哥不会动手打死我,我不会松手,除非我死了!”
“好,那我就杀了你!”
夏至眼中充满癫狂,紧握双拳,好似大猩猩捶击地面一般,重重砸向弟弟算不得宽广的脊背。398
拳很快,快到星洄来不及挪动脚步,眼见落下,夏木的双臂抱的更紧,不怕死,怕被砸开,怕拦不住夏至。
焰光散了,不是夏至停下了双拳,而是一柄木剑横在拳下,一如铁索横江,不动不摇。
“洛阳,清官不断家务事,等我解决他,立刻解决你!”
说着夏至再度调动灵力,拳上的火焰蓦然横向拂动,在一闪即逝的火光里,夏至的脖颈上有着一道红线,分外刺目。
洛阳拍拍夏木肩膀,收剑归鞘,边走边说,一句说给星洄,一句说给捂着脖颈退后的夏至。
“这不在我和孟冬的约定内,算是额外出手,所以星溯要是因我骗他而生气,你得帮我。”
“你不是想要和我打吗,可以,等我夺得魁首我不在意多打一场,到时……”
“你死我活!”
洛阳的话被夏至打断,武疯子放下捂着脖颈的手掌,目送着洛阳步步远去,双拳攥紧。
断罪挡不住?这天下就没有挡不住的招式,灵石和尚的十八罗汉伏魔印也号称挡不住,玉瑶的九霄霓裳舞也号称挡不住……
结果呢,灵石和尚败了,玉瑶败了,他们都败了,洛阳是下一个,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星洄等人随着夜色渐渐走远,空旷的街头被夏至独占,几片叶落,未等亲近地面被风暴狠狠卷起,翩迁而舞,任由风声呼啸,不损分毫。
又一次,又一次的上天眷顾,夏至渐渐勾起嘴角,盘膝坐下,任由月升日落,车水马龙,一坐就是两天两夜,再睁眼时正好望见那蓬勃的日出。
“就是今天了吧,洛阳,你的传奇就此为止吧!”
言罢夏至起身奔向石碑,心中的火热就如这朝阳,等夺得魁首后再对战,最闪耀的流星就应该出现在最应该出现的时候,更何况那王家的小辈凭什么排在他前面?
狂暴的焰光轰然而起,临近的几个修者仓皇抽身退开,望着夏至闯入石碑的背影,敢怒不敢言。
石碑洞天里,那遮覆幽影的看台依旧高悬天际,四下空荡荡的擂台也被改装成看台,星洄等人在这儿,心思炙热的赌徒们也在这。
两天两夜五场比斗,洛阳用了三次夺灵补天丹,一次的药效差过一次,来的越来越晚,千船老大送药的频率越来越快,不过都是治标不治本,只若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洛阳不行了!
与之相反,王禄天资才情的确不如星洄等人,但一路拼杀至今,士气正盛,更有不愿改变的星家人和不怀好意的外族人支持,未必不能将这头病虎斩于剑下。
比斗的时间到了,洛阳还没来,擂台上的白袍长老却很有耐心,没急着开口,不过片刻,夏至直入洞天,看看王禄,举拳轰下,毫不留情。
“住手,这儿可不是你任性胡为的地方!”
白袍长老随手驱散焰火,挡在王禄与夏至之间,夏至甩甩发麻的手掌,迈步歪头,瞧瞧王禄的模样,冷声喝道:“你知道的,我从来不玩那些歪门邪道的,如果你敢……”
“放肆,退下!”
星辞一挥手,唤起阵光将夏至牢牢困在看台一角,转头望向王禄,冷声道:“尽全力出手,若你敢徇私舞弊,王家如何处置我不多言,星家必然不惜代价取你性命,抽魂取魄,叫你不得好死!”
“遵家主御令,王禄不敢胡为,必然竭力与洛阳一战!”
说话间洛阳步入洞天,向着四方折腰一败,正要开口先咳几声,呼吸中透着药味,船老大瞧瞧传讯符锁定赔率的通知,不动声色的攥紧拳头。
“兄弟,千机阁这次可是豪赌,万一……”
“没有万一,我相信他!”
“相信值几个钱,等他败了,我看你老兄还能不能这般心平气和。”
“就是就是,齐天之后又怎样,昆仑小师叔又怎样,王禄也不是吃素的,有那么多人的支持,此战必胜!”
赌徒的讥嘲声换来轰然大笑,船老大不为所动,转而望向擂台,王禄已经行礼出剑,不过身形闪耀,三尺剑光轰然斩落,泯灭残影无数。
碎石追着洛阳溅出尘埃,只见白光闪耀,木剑横贯长空直向王禄脖颈。
这剑光凌厉夺目,王禄好似未察,体外却有金光盛放,绫罗华盖罩在王禄头顶,跳动着剑芒的木剑当空断折。
“快出手,小心他的剑鞘,别给他出剑的机会!”
星辞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王禄不敢迟疑,提剑将剑鞘斩断,不给洛阳更换木剑的机会,仙剑连斩,追着幽影,虽然一时分不出胜负,但洛阳的面色越来越差。
“出剑,风吹千落满星宇。”
见时机差不多,星辞再度出声,擂台上剑光微顿,王禄收剑踏步,一剑斩落,漫天剑光星罗棋布,一如夜下璀璨群星,破尽幽影,将洛阳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