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天兵姗姗来迟,看看怒目圆睁的玉皇,望望神情平静得五帝,取出缚神锁一拥而上,打算将朝梦锁住。
就在此时洛阳趁乱折返归来,不留痕迹打量着云霄间的场景,揣测着各方心思,踌躇着下一步棋的走向。
“放肆,你们打算做什么?” 低吼声响起,震耳欲聋,能从中清晰捕捉到薄怒与震惊,循声望去,正瞧见朝梦喝退天兵。
玉皇那一剑很刁钻,足够致命,也给南梁留足时间,按情理揣测,他最后定会传音言说真相,不过这传音朝梦必然无法听闻,身在局中,又是似火脾气,对当下情势只会凭直觉揣测。
他会如何思考?
首先玉皇不先抓自己却想要抓他,木风、涵赐、山炉三位神帝在那边作壁上观,无动于衷,五帝、皇权两方从针锋相对到互有默契,这必然会给朝梦以错觉,叫他认为这场刺杀就是阴谋!
赤云君引蛇出洞,玉皇借剑杀人,五帝弃车保帅…… 顺着如此思路,他能想清一切,五帝之所以姗姗来迟,是早就做好打算,南梁、赤云君是牺牲品,他朝梦是替罪羊,此后玉皇还是玉皇,五帝却变作三帝。
“对手”想得真美,依朝梦脾气决不会叫他们得逞,所以他定然会搏命一击!
情势不出洛阳揣测,朝梦抬头瞥了眼离焰绝天杵,环顾“群敌”,深吸口气,毅然决然将至宝引爆,随手划开虚空裂缝,不顾气息微弱,夺命飞遁,留有吼声决绝。
“你们不仁,莫怪我不义,我一定会回来,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定要叫尔等痛不欲生!”
“逆贼放肆,三位帝尊还不出手,莫不是打算与其同流合污?” 玉皇微言大义,踏前一步,双手无力,只能凭借神识御起乾元太昊,剑起九龙乱舞,直向朝梦眉心识海,心思也有长短计较。
这几步棋跟他设想的大同小异,声东击西这招洛阳用得很好,但总体上却有疏漏。
那就是朝梦,他活着才可能引起争端,叫五帝与皇权对立,只若他身死道消,此事便死无对证,查无可查!
余下三神再依靠暗子分而化之,逐一击破,如此这般不用太久便可成就大势。
皇权所至,五帝只能一退再退,统一天宫只在朝夕! 朝梦陨落后的未来的是美好的,所以他必须得死,木风也不是智力残疾,必然能看出端倪,所以仅靠这一剑还不够,得叫他出手!
“动手,不然我就把那些不该被他们知道的都说出去。”
玉皇私下传音一声,涵赐跟着皱起眉头,移目朝梦,细细思量,确实没有选择,除了坚定站在皇权这边。
如果朝梦活着方才耍花招拖延时间的事必然被发现,到时可是个两方不讨好的局势,必死无疑。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句人间俗语说得很好,所以就叫朝梦去死吧! “陛下且慢动手,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涵赐坚定杀机,木风却也堪破关隘,抬手在山炉背后一拍,长啸出声,手抚白衣飒然上前,带动云缕朦胧。
那张万神迷的面容有着化不开的惆怅,翻手祭起锦囊,从中引出两三种子抛向长空,跟着收捏手指结成法印,唤引宝光叠重。
辉耀闪过就是一场春风袭卷,种子破壳萌生,紫叶青藤愈是茁壮,生生束缚住乱舞九龙,却没能挡下乾元太昊。
金本克木,更何况乾元太昊是弑神之剑,对神明而言,实在过于锋利!
“地山封天印,疾!”
黑壮黑壮的山炉飞身上前,双手变换法印,换起巴掌大小的石印,方正印身雕刻锦绣河山,迎风暴涨,轻意挡下乾元太昊。
涵赐踏步撞入宝光术法互相崩撞的地方,周身明光闪耀,没有亮出成帝法宝,或者说他就是那件成帝法宝。
借着地山封天印的遮挡,翻手抓向朝梦脖颈,眼中闪耀骇人杀机,不错,就是要杀神灭口!
见此情景洛阳不由眯起丹凤眼,瞥了眼朝梦,他确实得死,不过不能被这样杀死,说不清道不明还不足以挑起争斗,得换个方式死去。
想着洛阳斩出雷光直向朝梦,时机掌握巧妙,正好被涵赐轻意捏碎。
除了当事人,在所有人看来都以为这一击是为了救朝梦,帮衬掩饰,这就是洛阳借刀的筹码。
玉皇见此不由神色大变,不等出声凌厉雷光闪过长空,朝梦在虚空缝隙前被生生轰杀,生死道消。
长空为之沉寂,万籁俱静,雷音再起,扯着电光袭向木风。
天边近前不过须臾间,木风从容飘身退后,不断抛洒种子,长空草木花开,却被雷光不断泯灭,几十步距离仅剩不过数尺,情势岌岌可危。
这就是洛阳的落子,神明不是很喜欢让人族两相取舍吗?
今天情势变了,人族要让神明作出选择,还是地位最崇高的那个神明,杀还是不杀。
杀,极有可能步入陷阱,不杀,极有可能丧失良机。
玉皇的性情实在复杂,洛阳不知道他会如何选择,所以做好了三种准备。
而玉皇确实没做出选择,只是边压制着地山封天印边低吼出声,“山炉,快去救木风,有剑道压制着乾元太昊,我现在不能控制它!”
山炉根本没做考量,转身飞向木风,将不设防的后背完全暴露给涵赐。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所以洛阳压低嗓音,冷声传音道:“你还犹豫什么,真以为他们活下来你会安然无恙?”
“想想吧,南梁的神格就在天池,与之沟通必然花费不小的代价,可这对于木风不算什么。”
“只若清楚前因后果,猜出你此前的作为并非难事,到时你身份暴露,要么被利用完去死,要么直接去死,五帝虽然仅剩其二,却仍强过玉皇,他会帮你?”
“他不会,他只看重手中的权力,说不定木风开的价码足够他还会帮木风杀了你!”
言至此处洛阳催动电光变换,避过山炉的铁拳,转而再攻向木风,万般算计,始终叫山炉保持着背对着涵赐。
“时间可不多,长久下去木风必然能看出破绽,选择在你手中,要么他们身死道消,你逍遥快活,要么反过来,你一败涂地,成神笑柄,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皇家本无情,龙城可就是前车之鉴,靠山山会崩,靠水水会竭,我们最应该靠的不就是自己吗?”
最后这声传音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涵赐瞥了眼玉皇,见他面无表情却在压制地山封天印便知那神秘生灵所言不虚。
皇家无情,身如飘叶如风,本就没有选择。
杀,山炉可以死,但木风不能死,自信至宝、道术克制是一方面,留着他牵制玉皇是另一方面。
涵赐就此坚定念头,举拳悍然发动攻势,周身镀上一层白金,拳上包裹着太乙庚金之气,直向山炉后脑,准备一击必杀。
洛阳勾起唇角,故意买个破绽给山炉,以手臂硬接山炉一拳,折坠虚空,散尽电光,催动夜隐术再度隐藏起来。
“地泽万物,托天建木,起!”
环顾雷光消散,木风彻底放松下来,挥手敕令,山炉身后突有种子萌生,墨绿颜色,借住山炉身上的浓域土灵肆意生长,枝干互相卷裹,挡下致命杀招。
云碎成缕,风起狂暴,乾元太昊被地山封天印弹开,发出剑吟异常刺耳。
玉皇佯装力竭,在有眼力见的天兵扶持下方才站稳,洛阳撇撇嘴,压着恶心移目长空另一边,木风正缓缓挪动脚步,装着损耗不小。
不断起伏的云缕中山炉凝眉低头而立,缓缓转身,盯着涵赐,好似发疯的猛虎,拳头骨节如爆豆子般连响。
涵赐面色青一阵,紫一阵,深吸口气,暗骂那神秘生灵废物,转而落到玉皇身边,摆明态势,将所有都拉到明面上。
这是唯一的活命方式,赌玉皇不会动他,赌玉皇害怕众叛亲离,诸神偏向五帝。
毕竟方才的是是非非究竟如何不言而喻,这位新皇登基不久,想要化解五帝权势,不惜借剑,借刀,心狠手辣可见一斑。
若再杀了投诚之臣还会叫神觉得无情无义,生灵总是双标的,不管天宫人间。
自己无情无义便是对的,无可挑剔的,反过来,若是君主无情无义便会私下压恶,因为恐惧,恐惧自己那天成为第二个牺牲品,这很有可能。
唐凡也晓知这些,所以对涵赐的目光很温和,甚至将乾元太昊御起放在他身前,示意他抱住。
关注此间的诸神心思为之一变,看看两神帝与稚嫩的玉皇,暗地思考站队事宜。
“涵赐抱剑”是同剩余两尊神帝开战的宣言,也是给所有神明的信号,我唐凡新登地位不假,他们倚老卖老也是真,我能对敌人心狠手辣,更能对自己人不顾一切的守护。
经此一役五帝仅剩其二,吃了大亏,算是失败的一方,风向正好,这时候不收买神心什么时候收买神心?
洛阳收回视线,转而望向木风,他还是旧时模样,眉宇中有说不清的惆怅,好似早已淡漠情感,对方才的惊变同涵赐的背叛不屑一顾。
这等从容大多源于绝对碾压的实力,或者深知两方注定要如泾渭分明,不管如何,这件事都没有结束,因为山炉怒火未消,杀气腾腾。
“此间事了,你我齐地小岩城外十里坡相见。”
忽地木风抬起头,正好迎上洛阳视线,传音声缓,不紧不慢,不急不徐,听不出丝毫情感,更猜不到可能会发生什么。
怀着无数的疑问,洛阳悄然遁出天宫范围,寻一片流云躺下,随着风,慢慢飞向齐地。
在那儿所有的疑问都将得到解答,要想知道这场谋算的胜利者究竟是谁,必须得听听木风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