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满空,长街灯火殊途,参差高低楼影,不紧不慢的马蹄声穿过巷陌,渐行渐远。
沉寂的夜色里蓦然闪过两道幽影,悄然踏过青瓦,几个起落掠过数道长街,在灯火辉煌的深宫外再度停下,间距均匀排一排,像是落在墙头的雀鸟。
“这个时候的防备兵力是最充足的,注意隐蔽,等火势四起我们再动手。”为首的刺客发出一声传音,抬起右手,令行禁止,余下三名刺客尽数藏入夜影,握着刀锋,眸子冰冷。 不知从哪里开始,熊熊火光突起,沉静的夜色变得喧嚣,马蹄声在街头回荡,以救火为核心的呼喊声此起彼伏。那刺客首领缓缓露出身形,眯眼盯着深宫,感知着剩余的兵力,用力挥动手掌,吞吐杀气如麻。
“记好了,伤到他就能得长生,不要杀了他!”
言罢身先士卒最先闯入夜色,几个身形起落藏入幽影,避过两队巡逻兵力后继续向前,余下几个人同时动作,四个人无声息逼近闪耀烛火的书阁。
“孔州在,你们去引开他十息光景,只若事成,一切奖赏尽数平分。”
刺客首领盯着书阁传音入密,再挥手,两个刺客直向楼阁,不掩气机,聚刀劈下,没等靠近门柱被三分剑意挡下,似横江铁锁,任你风起惊浪,无动于衷。 “撤,孔州在!”其中一个刺客低吼出声,言罢闪身遁入幽影。这话是故意说出口的,目的就是点醒赢正。
果不其然,两个刺客没走片刻,随着军卫聚集,紧闭的屋门恍然打开,孔州御剑飞向长空,感知着被包围的公主府,匆忙指引惊鸿影动,挡下重重刀光剑影。
“动手!”那刺客首领再度传音,握着刀锋甩先冲向宫殿,袍袖一抖射出牛毫银针,同长夜一色,难辨你我。
“举盾,后撤,封锁殿门!”
禁卫统领跟着发号施令,指挥众人举盾退后,眼见殿门封锁,两道黑影抢先入殿,翻手丢出两枚符印,金光叠重为阵,将千军万马尽数阻挡在外。 “我是个半吊子修者,对你们的事有所了解,诸位能否给我解个惑,赢正的脑袋现在价值几何?”
“陛下乃是千金龙体,只若伤到陛下分毫便可得长生不老药!”
刺客首领没有犹豫,说着踏步发动攻势,刀锋凌厉迎面斩下,可那君主只是静心而坐,注视着刀锋落下,毫无惧意。
如明镜般的破碎声响起,跟着银色流光突入书阁,那剑仙穿着一袭白衣,丹凤眼半睁半闭,嘴角噙着微笑,在人间,也在天上,剑出无双。
没觉得痛楚,两个刺客便魂入轮回。洛阳从容站定,回眸望去,开天道韵遍布咸阳,厮杀的刺客,准备逃离的纵火者,蠢蠢欲动的黑势力尽数因此忘我。 身躯颤抖着,皱着眉头,抿着嘴唇,捏着一双铁拳,前后望向道韵的源头。
“劳驾诸位带个话,作为回报,今晚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之后,谁敢再行刺杀之事,灭门抄家,绝不留情!”
洛阳用最温和的语调说着最无情的轻语,言罢感知着众人离去,打量着赢正,笑呵呵走到书案边坐下,瞥了眼满是之乎者也叫人头痛的奏折,摇摇头,取出美酒两坛,无杯而饮,就着盈盈月华与红尘冷暖,别有味道。
“老师,他们刚才说的您听见了吗,这世间可否真有长生不老药?”
放下酒坛,赢正呼出一大口酒气,眯着眸子,望着昏黄的灯火,有些意动,有些惊恐。天下大势朝夕变化,统一遥遥无期,若是哪天…… “呵,第一次见就觉得你小子不够聪明,现在看来还是没有长进。”洛阳笑着敲敲桌子,放下酒坛指向殿中两人,“天上地下,古往今来,什么时候有过白得的好处?”
“一枚长生不老药入腹,命不由天,不由己,就像是能长久存在的傀儡,怎么动,如何动自己的都说的不算,这种长生不老是你想要的吗?”
“不是,这天下是朕的天下,不是别人的天下!”
赢正闻声眉头轻挑,冷声开口,说着饮酒,不过喝了两口便觉得有些醉了,一股温暖的气流在身体中游走,酸痛许久的颈背腰膝从没一刻这般舒坦,疲倦被无限放大,本能轻意抵抗的困意成了难败大敌。
“老师,你说我能活着看到统一吗?”
“能,相信我,用不了三年五载,别看他们现在耀武扬威的,崩溃就是瞬间的事。”
“那国教应该给谁,我想给,又怕三教再起战乱。”
“你想给谁就给谁,有我在,天塌下来我给你扛着,地裂开来我给你补上,尽管放手去做,你是帝皇,一言九鼎,顶天立地,无所畏惧!”
“哈哈哈,无所畏惧,无所……”
赢正喃喃着趴在书案上,呼吸匀称,嘴角勾成弧度,做了个梦,回到从前。那时父皇还在,人间还平静,在一个很寻常的午后,杨柳依依,有公子乘车而来,身着锦绣,负手轻吟,十步一诗,百步一词,张扬意气,满城书香。
那公子堪称国士,却非人间客,而是山中人,朝游北海暮苍梧,乘风御剑笑风尘……
洛阳随手落下两三道韵,封好美酒,想了想又留下数坛,挥手迎来一本奏折,细细打量着,竟在言说议和割地侍敌之事,不由恼怒,望向门外,想想其中利益,叹一声,提笔书道:“小老儿满口胡诌,再有下次送你去西北开荒!”
提笔,换下一本,扫了几眼,文人墨客对已胜之战大放厥词,对你死我活的事满口仁义道德。洛阳剑眉挑了挑,再落笔,“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下一站你去,只若落败满门抄斩,可否?”
罢了鼓动灵力蒸干墨迹,再换下一本,说的是韩地民生疗养之道,读了几句洛阳放慢速度,至最后,瞥了眼官衔,撇撇嘴,取来一张白纸,书写一个名字。
雄鸡报晓,天际飘白,赢正伸个懒腰,对着桌上的仙酒浅笑,恍然惊觉奏折,取来一本细看,不由皱起眉头,连续换了数本,最后抽出最下面压着的白纸,看着几个人名,莞尔失笑。
此等情景落入境池,纸上的名字甚是模糊,邋遢道人看了许久,转而望向另一边的罗列棋子,细细沉吟,倒是不在乎能否彻底看上面的名字,那是另外的布局,两者间隔着玄兜宫,若是过不去,一且都是空谈。
当前最重要的是继续计划,调转矛头,将洛阳引到混沌去,借此瞒天过海……
“出发吧,不求你们能伤到他们,引走洛阳就够了!”
低沉且沙哑的声调透过传讯符落向混沌,短短片刻十六道辉光同时掠过虚空,直向着某处秘境,不掩骇人杀机,眨眼间便横渡虚空一次,仅仅三息光景已经临近那处沐浴着素白色辉耀的小天地。
靠坐在树下的南默老魔蓦然抬起头,望着混沌之外,瞥了眼盘坐的孙女,飞身而起,挥手间背后展开无尽魔焱,取缔素白色辉耀,将长空染成紫色。
“诸位,往日无怨今日无仇,敢问来此处是何用意?”
“南老魔,你等挡我通天道途,你说我来此是和用意?”为首的白衣老道双手翻卷,蓦然攥拳毅然发动攻势,一拳空间破碎,无量极光贯穿混沌。
“给我杀了她,不用担心是否暴露,也不需要在意长生药的问题,有我在,你们只会得到更好的。”
黑衣生灵在空明镜前开口,传音回荡在一众绝顶耳畔,身前有一副棋,同邋遢道人下得不差分毫。
运筹帷幄,料敌为先,这就是唯一的后发先至,这是敌人的刀,也是自己的刀……
余下绝顶闻声跟着动作,恶狼扑羊般前后扑向南诺。被极光笼罩的老魔眉头一挑,眼底充斥狠辣,挥手间催动四极都天棋,挪移虚空。
树下打盹的子璇,捏着墨笔的南离,抱着小混沌的洛阳齐齐出现在混沌间。
“一念花开!”
最先动作的便是洛阳,随手丢开手中的混沌,盯着气势汹汹的群雄,念起虚空萌生金灿光点,倏尔化形,万千莲叶徐徐落下,内里藏剑尽露锋芒,三千光剑顷刻卷向长空。
众绝顶齐齐催动道韵,一时间惊起九色流光,齐心合力勉强做到同剑光分庭抗礼。
“杀,我会派人缠住他。”
黑衣生灵继续开口,瞥了眼虚空化外,抬手轻点,身形魁梧的四臂生灵凭空浮现,握着四柄长刀,闪身冲向洛阳,每一刀都同小金人的刀相差无几,沉重异常,粗略接触如同被十万山岳碾压。
洛阳笑得从容,迎着纷纷落下的百道流光,瞥了眼睁开美眸的魔女,缓缓抬起手掌,对着混沌,笑道:“万千刀光,不过一剑斩之……”
传音落下,一抹璀璨剑光凭空乍起,触刀光如山火燎原,摧枯拉朽,须臾淹没万里虚空。
“看到了,好凌厉的一剑,如此一来你们也就没有价值了,不过,我对你还不错,能死在这样的剑仙手中,是你们的不世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