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疾而云轻,层层素白卷过,遮掩长空,不改秋浓。
洛阳伸出右手,紧跟着诛仙阵图展开,无量红光压过秋意,遮去天地山河,镇压乾坤虚无。四道剑光前后浮现,姿态各异,气息各异,道韵各异,却同气连枝,辉耀呼应。
“遥想昔时楼兰城外,前辈仗剑独行,一式秘剑压群妖,晚辈不成器,寻路而前,自觉已有浅末道行,请赐教!” 声落右侧剑眉轻挑,半睁半闭的丹凤眼蓦然瞪大,探手握住诛仙剑,轻挽剑花,感知着阵外盘坐的少年,对于他的身世有了别样的揣测。
咫尺天涯,素面不识。
如果他是那个“该死的”老头子,那庚辞可能就是他的孩子,那枚剑符就代表着师娘的下落。这很美好,不过必须得建立在这个如果能够成立上,证明它的真假是件很残忍的事,所以更要揭开他的真面目。
“倒是天资出众,能走到这一步你很了不起,不过还不够,想胜过我,你还差很多。”黑衣剑修缓缓取出剑刃,退后一步,周身道韵不显,“最少……你的剑还不够利!”
洛阳久未出声,皱着眉头踏前一步,握着诛仙剑,以虚空为鞘,紧盯着黑衣剑修,凌厉的六分开天剑道无声消隐。接下来的一剑是藏剑剑修最锋锐的一剑,出剑必决生死,若他真是师父…… 剑出于心,心犹豫了,藏敛干净的道韵蓦然露出三分。随着一声轻叹,套叠交织的红光就此散去,洛阳收回踏出的左脚,正欲开口,对面的瞬起惊天剑芒,素白辉耀,扶摇直向九天,落下时没有丝毫犹豫。
气机牵引,诛仙剑变得蠢蠢欲动,洛阳死死握住剑柄,打算催动瞬影步避开,可那闭目盘坐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背后,若是躲开,他必死无疑!
没有选择,只有面对。洛阳迎着剑光再度踏前一步,藏剑起而诛仙落,同样的素白辉光在虚空间碰撞破碎,激荡十方灵气,可以覆灭山川锦绣。
就此时,山岳间悄然腾起流光,轻柔似水,盈盈辉耀,庇护此间天地,即便一株枯草都没有被激荡的灵气潮汐伤到分毫。洛阳不由失神,恍然惊醒时那修者已消失不见,带着庚辞一起。
长空变得空荡,洛阳轻叹着摇摇头,收起诛仙四剑,落坐山石间,望着日冕明耀。他确实没吹嘘言谎,方才的剑道高度超过此间绝顶太多,超过苍天太多,无限接近于真实存在的界限。 “好大的动静,这片天地有什么好,怎么突然就吸引来这么多不知修行多久的老妖精,一个个藏头露尾的,想必也是怕长江后浪推前浪吧。”
南诺行走虚空而来,轻轻坐在洛阳身边,将他的头压在肩膀上,然后轻轻靠上去。从修剑出道,这是他第一次落败,他很坚韧,可这苦果实在沉重,真的很担心,很担心他被压弯了腰,压低了头。
齐老头曾经说过,“剑仙就要有一股子锐气。”若是洛阳因此丧失了锐气,不敢再继续向上,他能安心吗?过去很想将剑踢开彻底成为他的全部,而现在,真的不愿这么自私。
“剑能曲可直,经得起敲打磨砺,剑仙掌剑不可人不如剑,这点小挫折可压不垮我,见高才能登高。”
洛阳浅笑着,闭着丹凤眼,勾着唇角,话音很平静,可那股子不甘心确实挡不住的。南诺看破不说破,抬头看看不经意路过的白鹤,望着优雅的身段,轻哼起调子。 思念就像是封装发酵的老酒,不亲自品尝永远不知道香甜苦辣,但总是醇香动人的,总是引人泪眼的。
静静的时光总是逝如流水,好像就是一曲小调的光景,也好像就经过很短暂的沉默,时间已是临近正午。已然过了盛夏,同样的流光落下,只是觉得暖洋洋的。
看着不远处的倔强落叶飘下,洛阳摇摇头,望向记忆中的不周山方向,咧嘴笑了,拉着南诺起身,踱步越过山海,隐入宫阁。
姜落不知何时清醒过来,左手握着树枝,笨手笨脚地练着两仪微尘剑。从一成双是段很不好走的路,可只若走过了,后面自然平坦,顺畅。
“慢慢练,不用急,如果他再来教你什么不妨学下来,之后告诉我,可以没有害人之心,但不能没有防人之意。” “知道了师父,不过左手剑应该怎么练,我总感觉它有自己的想法,这是我的手,有时候也不像我的手……”
听着如此答复,南诺不由浅笑,瞥了眼皱紧眉头的心上人,摇摇头,探手唤来长相思,左手执剑,想了想又收剑归鞘,当空画下一枚符箓。
“太习惯注重一边自然会下意识忽略另一边,所以我们要想办法不得不注重左边,增加恰当的重量就是个很好的选择。”
南诺轻声开口,说着引动符箓落在姜落手腕上,就是瞬间,那根稀疏平常的木指重愈秋水剑,引得平稳的肩头一斜,片刻又矫正回来。
正如说的那样,握着这样“沉重”的事物,姜落不想注意左手都难,继续修炼剑式,每一剑都牵动心神。
南诺浅笑着拔出长相思,握在左手,寻了个合适的距离,慢慢出剑,“不要急,跟着师娘一招一招的来,先是左边,登山的路得一步步走,别急,别急。”
剑光与枝影混淆一气,剑式不快,慢腾腾的,和天边悠闲的云相同。洛阳随心意坐在桌边,打量着光影纷纷,笑得合不拢嘴,有种真切的满足感,压过将要初为人父的恐惧。
这光景模糊地映在镜湖中,邋遢道人感知着点落棋子,涟漪徐徐散开,看不见洛阳好,所以想打破这平静。
七色光霞飘向咸阳,一老一少两个修者齐齐举起右手,掌心酝酿雷霆,随着手掌压下,带起灵气波动。
洛阳剑眉轻挑,不满足地再看一眼院中景象,闪身出现在深宫之上,背对着辉煌的腾龙气运,随心挥动右手。身外九尺处剑光突起,从无到有,压过人间烟火,遮去皓日辉光。
足以破碎山川的电光就此泯灭,一老一少两个修者互视一眼,分散逃离,东西纷飞,不断破碎虚空,时而落向混沌,时而归回人间,飘渺行踪。
“跑吧,拼命地跑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洛阳甩甩右手,将缭绕在手掌上的剩余光耀挥散,歪头望向长空,身形闪耀,留下的残影被清风写意消散。
见此情景,老少两个刺客同时转身,驾驭着光霞直接奔向深宫大殿,再度举起手掌,未待印下雷光,一抹剑光凭空乍现。
“抓紧,撤!”
邋遢道人的传音而来,紧跟着挥动垂天钓,透过虚空落在两修者之间,抢在剑光前将两人带回化境。同一时间洛阳挪移虚空而来,左手小拇指掏掏耳朵,“你们知不知道敌进我退,敌退我追的战术从哪里来的?”
“这可是的兵法计谋,用的兵法来对付的学生,两位,跟我在这儿逗笑话呢?”
老修者低头不语,少年面色涨红,正欲开口眼前虚空幻化,一念间从化境归回红尘,熟悉的草原,风吹草低,牛羊成群,悬着的心就此放下。
“哟,天师呢,被打怕了,学会装死了?”洛阳眉头轻挑,说着走向邋遢道人,诛仙剑缓缓发出嗡鸣,“被打扰雅兴可不是件很舒服的事,这件事你顶不住,退一步,海阔天空。”
“哈哈哈,洛阳冕下勿怪,且听我慢慢道来,情非得已,一切都是情非得已,对方手眼通天,我们不得已而为之。”
“对方手眼通天,什么意思?”
洛阳剑眉轻挑,不见动作,诛仙剑已然悬在邋遢道人眉心前,不掩杀机,尽情流露自己的锋锐。
“天师陨落,我辈修者确实不如昆仑,这点我承认,不过我有个问题,这六界究竟是谁的六界?”
“六界不是混沌异族的,不是神裔的,而是我们的,你我敌对是必然的,但是千机阁的问题我不可能不说,任其发展短时间确实对我们有利,长久以往,受损的只是六界!”
“千机阁……你的意思是他在千机阁?”
洛阳收起诛仙剑,深吸口气,转过身,正要离去瞥见满树的精灵,不动神色行走虚空而去,无声落入千机阁前。
小楼经风雨不改,熟悉的气息就在楼顶,洛阳感知不到那黑衣生灵的存在,有些迟疑,感觉自己被邋遢道人欺骗。
推门,望着曲折的楼梯,踏步上楼,看着熟悉的窗景,感知着曹老头未曾变化的气息,“有人跟我说他在这儿,真的假的?”
“他……他是谁?”
曹老头伸个懒腰,回头瞥了眼洛阳,正要继续开口,洛阳快步上前,“船老大去哪了?”
这话问的是那个黑衣生灵,所以嗓门很大,透过天道之力连接,黑衣生灵摇摇头,计较得失,散去曹老头身上的天道之力,全身心望向同样黑衣的剑修。
“他们说洛阳是剑之绝顶,我认为你才是,来,过两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