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容我先行谢过大人提携。”儒生抱拳而礼,浅笑着望向远空,感知着不断变换方位的标记,望望穿梭乾坤的剑河,“劳烦大人送我出阵,不出半个时辰,在下必然活捉魔女,凯旋而归!”
“一路小心,名师出高徒,方景歧可是得了子璇的真传,阵剑出神入化,能化腐朽为神奇,颠倒乾坤并非难事。”
玉皇眯着眸子,似在回想,言说告戒之语不忘挥手唤起虚无流光,定住一方虚空,以无上伟力生生撕开虚空裂痕,透过银灰色的氤氲辉光能清晰瞧见另一边的满山红叶。 “大人放心,不管方景歧如何看我,我必然以全力同他周旋,不求取胜,只想抓南诺安然归来。”
儒生说着再度一拜,起身化作流光遁入界门,在阵外山间微微停顿,挥手唤来素白云霞,乘风而动,赶超鹰隼,向着感知中的标记全速前进,片刻间距离拉近不过千里。
这个距离远超过寻常修者神识感知范围。儒生没有贸然继续向前,想了想暗自调动灵力催动变化之法,云霞化为剑光,瘦弱的身形拔高些许,隐去发冠,衣裳变作素白剑袍,负手而立,竟有些仙风道骨之意。
“哈哈哈,方景歧倒是长得够俊俏,不过他怎么称呼南诺?公主殿下,师妹……”
儒生喃喃自语着催动剑光继续向前,心思变化带动眸光闪烁不定,时而阴恨,时而凌厉,及至能清晰看到南诺身形时方才固定下来,平静安宁,如天空镜湖,同方景歧素日该有的眸光不差分毫。 不过仅从外表看完美无缺是不够的,只若开口必然暴露根底。那魔女不是傻子,这个时候绝不会允许任何人轻易近身,不过能够拉近七步距离就够了……
如是思索着儒生暗自丈量起剑光与魔焱的距离。百步,七十步,五十步,眼见临近三十步南诺蓦然停在原地,双手自然垂下,转身,冷声问道:“师兄,宫师姐最爱吃的东西是什么?”
儒生闻声立时停下剑光,张口欲言眼角耳洞淌出鲜红夺目,急匆匆抬手捂住嘴巴,指缝亦被染红。受不住狂风惊起,一个站立不稳猛地坠下长空,眼睛一翻,竟昏死过去,周身紫雾升腾,毒煞缠身!
南诺见此匆忙唤起魔焱,拉住“方景歧”细细感知着破碎的经脉与气海中微不可察的锐利流光,警惕散去几分,眉眼变得柔和,从须弥戒中搜寻起合适的救命金丹……
这场景离昆仑山很远,却在六界中,自然逃不出苍天的掌控,细细打量着以假乱真的冒牌货,别有深意的勾起唇角,“洛阳,别挣扎了,情势比人强大,再不做决定,你可救不下她!” 声音很轻,却足以压下萦绕耳畔的呓语,好似透支精气神的剑仙抬起头,眸光失去灵动,很暗淡,甚至没有两个黑眼圈夺目,耗尽精气神,从头到脚没一个地方像剑仙。
“哎……何必如此,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这是命数。”
见洛阳这副模样苍天也叹息出声,分不出真情假意,映照远空是非的明镜却闪起流光,五色交织,格外夺目。
洛阳歪头望去,儒生取淬毒暗器的动作慢了下来,看眸光不必说也知道要偷袭南诺。如此角色既然敢动手,料想是亡命之徒,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决然不会手下留情!
南诺身上也有伤,看气息应该也是儒生的暗器留下的,前一击挡不下,这一击同样如此,得去救她,得去救她。 “不要急,我放慢了这里的时间流速,所以你有三十息的时间考虑,要么一条道走到黑,与她天人两隔,要么将我融入你的神魂,我帮你堪破此劫,救下佳人!”
苍天暗地里将洛阳的焦急看得清清楚楚,不紧不慢开口,同时分出一缕心神同着清风渐行渐远,无声息混入魔焱。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若是昆仑覆灭南诺身死洛阳对这尘世的眷恋必会小上大半,之后再善加利用仇恨,引导他与对立,若能谋算得当,叫他亲手灭了,计划可成矣。
洛阳听闻传音又看看南诺,黯淡的眸光恍然亮起,低下头,闭着眼,不服输地再度握住长相思,不管恐惧,只是握住长相思,只是强迫自己散开神识,掠出剑阵,逆着辉光向远,死死锁定那儒生。
耳畔的低语一时间变得更加嘈杂,苍天饶有兴趣的调笑声跟着传来,“你只有这一剑的机会,若是失败了……” “闭嘴,我绝不会失败!”不等苍天把话说完洛阳蓦然开口,剑眉紧蹙,眯着丹凤眼,“剑出于心,我现在心中无剑,所以更要出剑,类同往昔混沌鸿蒙,无有天地,所以才开天辟地,心中无剑那便以剑引剑!”
声落长相思嗡鸣出声,那片尽是黑雾,此起彼伏的幻象外透来明耀辉光,似晨曦璀璨,若月华无暇。
洛阳回想感悟着那道本该属于自己的剑韵,心底逝去哀愁,眉宇舒展,眼中看不到锋锐,分明静如止水,斩出的剑光为何与遮天惊涛无异?
感知着洛阳的思绪,苍天不由气极,想不通那缕道韵的来历,紧紧捏住拳头,注视着剑光起于飞羽峰,掠过诛天绝地九极七戮寂灵剑阵隐入虚空,无需刹那光景出现在远空琼霄,镇压虚空万物。
一时间万物失色,流水苍云被强行束缚脚步,静悄悄中时光被无限度拉长,剑光落下的速度很慢,慢到儒生以为自己可以从容应对,想伸手时恍然惊觉身躯失去控制,只能想,只能看,只能眼睁睁注视剑光临身……
想咒骂出声却也不能,绝寂中恐惧贪婪生长,叫人窒息。
南诺在一边却笑了,看看肩头的伤势也不觉沉重,无视剑道镇压起身,化为魔焱遁入虚空,芳踪杳杳。
悬空剑光随之斩落,磨碾豆谷般破碎虚空,写意覆灭绝顶如风折枯草。风云变幻不休,久不见儒生神魂出鞘,众绝顶好奇落下视线,尽数面色大变,望向昆仑时不由绷紧心弦。
这一剑将原本的时光斩去一缕,那个野心勃勃的儒生神魂就困在那段时光中,死不了也活不过来,永远重复着被一剑斩杀的时间,直到三天后神魂彻底被泯灭为止。
洛阳终究还是迈过那一步,拔剑压群雄,接下来这昆仑山要不要继续攻下去?如果继续,这样的剑有谁能挡下?
此问暂且无答,玉皇握着剑鞘的手掌骨节泛白,遥遥盯着山上,什么都感知不到,那儿似乎有什么超然的存在,长久视之竟感觉头晕目眩,如凡人直视太阳辉耀。
“你又输了,苍天,跟我说说你的秘密吧,对它我很感兴趣。”
洛阳自从玉皇身上收回视线,饶有兴趣地笑着,藏在袍袖中的手掌却在颤抖,心灵最深处还有恐惧在弥漫,开始时能否出剑是个问题,而现在问题是能出几剑。
这些瞒不过苍天,面色阴晴变化许久,冷声道:“洛阳,这次算你赢了,不过更有趣的还在后面……”
说到这儿苍天蓦然住口,嘴角微微勾起,眯着眼眸,狡黠的模样叫人心悸,“天师没死,他还在暗中布局,从咸阳城下铸就法阵,准备狸猫换太子,叫秦王不再是秦王。”
“好了,秘密我也告诉你了,现在我们两清了,接下来好好准备,用不了太久我会来找你,看你究竟能赢我多久。”
洛阳注视着那道背影渐渐走远,低头看着空荡荡的识海,深吸口气,捏住拳头,有些不适,心底萌生思念。
总有些人是这样,说清哪儿好,可就是谁也替代不了。过去他在时还好,现在他走了竟感觉怅然若失,如多年老友断了音信,忙碌时还好,闲下来独自饮酒难免感知寂寞。
“小贼,小贼,我就知道你可以做到的,不枉费本王的一番苦心,来,过来叫我好好稀罕稀罕。”
就此时南诺推门进屋,百灵鸟般叽叽喳喳着,声调婉转幽雅,闻之谁能怀愁不消?
洛阳笑着起身,轻拉素手拥美入怀,感知着山外渐缓的攻势,传音低语,“还记得方才那一剑的道韵吗,能不能用森罗法模拟出来,不用斩出去,只是含而不发就够了。”
“你现在只能出一剑吗?如果他们知道了卷土重来怎么办,这个办法只是缓兵之计,得不久长。”
“放心,等他们攻过来我也就恢复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将他们一锅端了,省得我满混沌的找,有那个时间陪陪夫人,教教徒弟,为昆仑开枝散叶多好。”
洛阳浅笑着,没等持续太久被南诺伸手捏住脸蛋,向着两边拉扯,四目相对,眸光明耀动人,“爱妃,等朕退散四方邪魔就回来与你举案齐眉,写诗作画。”
言罢莞尔浅笑,闭合杏眼,回味着那时的剑光,双手合十,蓦然变换妙法宝印,背后流光闪耀夺目,芥子须弥,存乎森罗万象,仅是呼吸吐纳间诸多变化尽数隐去,相继转变为混沌的素白色光晕,似无实有,轻柔似云,却可斩天!
“不错,得有其形了,再努努力说不定就学会了一点点了。”洛阳轻笑道,说着望向山外,想看看他们的反应。
能撼动天地的剑确实只能斩出一次,但抹杀绝顶的剑却不止一次。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作为六界现今唯一的不朽者就如独居金殿的君主。
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冷暖自知。别的不说,山外凡是想踏过那步的绝顶都将成为敌人,要么选择说出秘密,要么就被不断算计,除此,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