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就想说,如果被告密,告密者也只会是我一个人吗?”
“冯大夫,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顾明琴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你……”冯德明激动万分,指着顾明琴,咬牙切齿,半天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只听见顾鑫一声厉喝—
“好了,都不要再吵了。”可能是太激动了,说出这话,顾鑫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抬起头,目光阴沉的在两个人的脸上绕了一圈,然后接着说道,“既然本来就是贺大人的意思,我们就不要再说了。这件事与我们无关,我们现在惟一的任务就是治病救人。”说到激动处,顾鑫长咳不止。
顾明琴急忙走上前,给他倒茶捶背。
深吸一口气,缓和了一会,顾鑫接着说道:“明琴,你先去休息吧,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冯大夫说一说。”
此话一出,冯德明好像是吃了一惊,抬头看向顾鑫,不由地蹙眉,不解其意,顾鑫到底想和自己说什么,难道……
“那我先去看看明音他们,等一会过来扶你回房休息。”顾明琴并没有反对,也没有多问,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见老人微微颔首,并没有反对,也就不说什么了。微微欠身,转身离开,走到冯德明身边之时,特意停了停脚步,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了,再不多留。
而就是这一眼,让冯德明再次陷入恐慌之中,她什么意思,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预示着自己,难道是在暗示自己,顾鑫要把自己赶出顾氏?若是如此,自己该怎么办,该说些什么,劝服顾鑫让自己留下。在顾氏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咳咳咳--”
重重的咳嗽声引得冯德明浑身一颤,本能的抬头,却见顾鑫端着茶杯,目光低沉的注视着自己。这样的眼神令他更加不安,心中忐忑,忍不住开始计较,如果离开了顾氏,自己该去哪儿,最重要的是,母亲的病该怎么办。“砰”又是一声响,抬头才发现竟是顾鑫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虽未言语,但那阴冷的目光的确是让人不敢直视。
“冯德明,若是没记错的话,你在这个顾氏也有二十多年了吧。”顾鑫突然开口,一开口,就说了这么一句。
“二十五年了。”冯德明实话实说,一时摸不清顾鑫究竟何意。
顾鑫听到这样的话,先是一愣,而后笑了:“原来你还记得,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啊。”说到此,老人长叹一口气,好像是感慨万千。“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还很小,八九岁吧。第一次见你,还是一个雪天,天还没有亮,我和大哥去医馆,就看见你睡在路边,缩成一团。大哥看你可怜,把你抱回了医馆。没过多久,你就醒过来了。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背药方,给你母亲开药。拿了药,却发现身上的银两不见了,你蹲在地上哇哇大哭,大哥于是就免了你的药钱,让你把药材拿回去,治病要紧。”
听见顾鑫回忆往事,冯德明也不由得感慨:“是啊,那个时候多亏了师父仁慈,否则的话,不知道母亲能不能活到现在。”
“你第二次来开药,大哥就把你收下了。当时我很奇怪,为什么这么早就收下你,仅仅是可怜、孝顺?大哥摇了摇头,告诉我说,不仅如此。这孩子可以一口气把药方背下来,而且一字不差,说不定是有难得的天赋。我们的医术需要传承下去,发扬光大,自然也要开门受徒。所以从那以后,你就成了除家梁以外,大哥的第一个徒弟。”
“多谢师父的知遇之恩,德明感激不尽。”提起恩师,冯德明不由地热泪盈眶,弯下腰去,本欲跪倒在地,却被人拦住,抬头一看,顾鑫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
“大哥去世的时候,特意提到了你。你想不想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冯德明擦擦眼泪,用力地点点头,想听。
顾鑫放开了他,回过身,慢慢地往回走,边走边说:“大哥和我说,这一辈子,他收了五个徒弟,除了家梁,你是他最得意的弟子。若不是因为家梁是顾家子弟,顾氏医馆的首席医师,说不定会落在你的头上。”说罢,返过身,伸手指向他。
冯德明听到这话,自然是激动万分,看着顾鑫,一脸正色。
收回目光,顾鑫接着往下说:“大哥和我说,你有才有德,完全可以自立门户,创建自己的医馆,开门营业。大哥叮嘱我,若是有一天,你觉得时机成熟了,想要离开,让我不要阻拦,人各有志,徒弟长大了,自然要单飞。不仅是你,他们几个也是一样的。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等这么一天,所以当初佟之厚的离开,我也没多说什么。今天,也一样。”
说到这,顾鑫不由地停下脚步,再次回头,去看那冯德明,满脸正色,毫不犹豫。
冯德明一听这话,自是被吓了一跳,指着自己的鼻子,瞠目结舌:“你说什么,你让我离开、离开顾氏?”顾鑫闭着眼,微微颔首,认可了他的话。这一下,冯德明急眼了,“为,为,为什么啊?老顾叔,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把我赶出顾氏?”
“不,你什么也没做错,只是顾氏容不下你这座大佛。”顾鑫很是平静,仿佛是准备好的答案,想都没想,对方话音刚落,他就说出来了。
这一下,冯德明更是惊地说不出话来,张着嘴巴,愣愣地看着顾鑫,好半天反应过来。点点头,他承认道:“不错,在家梁兄去世以后,我的确是支持二老爷把医馆卖给陈锦显,那是因为我觉得顾氏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继承医馆、打理医馆。我曾经建议二老爷掌管医馆,虽然本人有些不靠谱,但毕竟是顾家子弟,是二老爷觉得自己没本事、没经验,才决定把医馆卖了。陈锦显那时也答应了,即使是买了医馆,顾氏的招牌也不会变。我想着,陈锦显也是师傅的徒弟,虽然是自立门户,但知遇之恩,不可能忘记,怎么着也不会亏待顾氏。而且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陈锦显就是害死家梁兄的真正凶手,如果我知道……”
“好了,过去的事,你就不要再提了。”适时的,顾鑫打断他的话。
“老顾叔……”冯德明不明白,为何到了关键时刻,不让他说了。
望着他疑惑的目光,顾鑫轻轻点头,再次说道:“事情都过去了,家梁的仇也报了。人死已矣,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徒增伤悲罢了。好了,我们言归正传,之所以想让你离开,是因为这些日子,我们为了报仇、为了活命,整日提心吊胆。如今,顾氏的日子刚刚恢复正常,不管是我,还是整个顾氏,再也经不起背叛了。”
“背叛?”听到这个词,冯德明惊了一下,难道顾鑫觉得自己会背叛顾氏?
“如果你把明琴要求方捕快暗中调查今日参加集会的各位医师露出风声,在我看来,就是一种背叛。”顾鑫说到这,目光阴沉,非常严厉地看着冯德明。
四目相对,冯德明心中陡然一惊,来不及多想,急忙摆手解释:“老顾叔,我没有……”
“你现在当然没有,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离开,如果你离开这个家门……”
“老顾叔……”冯德明突然大喊一声,“扑通”跪倒在地。以头伏地,重重的磕了个头。而当他抬起头来,已然是泪流满面,哽咽地说道,“老顾叔,三十年前,若不是师父,我和母亲说不定根本就活不到现在。母亲常常对我说,师父和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这一生一世,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离开顾氏、背叛师门。陈锦显想收买医馆时,我只有一个条件,‘顾氏’两个字不能改。”
说罢,抬起头,含着泪,却是神色坚定地看着顾鑫。
好像是被他的话感动了,顾鑫闭上眼,轻轻地点点头:“我相信,我相信你不会背叛顾氏。因为你的目的本就不是出卖顾氏,你的目的是出卖明琴。你要让那些人知道,是明琴这个新的当家人不信任他们,不相信他们,惹恼了他们,由他们向我施压,罢免明琴这个当家人……”
说到这。顾鑫陡然间睁开双眸,望向冯德明,声色俱厉:“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冯德明本想否定,本想分辩,可对上那严厉的目光,所有狡辩之词俱是说不出口了。握了握拳头,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豁出去了。重重地点点头:“是,当大小姐第一次把这件事说出来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只是我做错了吗?”说到最后,冯德明反问了一句。
不等顾鑫开口,他紧接着又说道:“老顾叔,我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我所作所为,完全是为了医馆,为了顾氏啊。”认命地点点头,“我承认,在打理医馆这方面,顾大小姐确实是有过人之处,在她的带领下,顾氏慢慢的恢复,老顾客回来了,生意会越来越好的。可再怎么说,大小姐也是一介女流,这种事,本不应该由她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