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杜冷秋出了门,几声喳喳的喜鹊叫声恰好入耳。
很稀奇的是喜鹊这种黑白两色的鸟儿既不够漂亮,声音更是难听,为什么会被古人认为是一种吉兆呢?
杜冷秋扭头看去,发现喜鹊栖身的柳树竟冒出了一点嫩芽,斑斑点点的绿色布满了各处枝条。
虽有寒风,到底难掩妩媚春色。
“哈哈哈哈,早晨闻得喜鹊叫,这可是吉兆啊。”伴随着热情声音,秦焯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这次他是单身一人,走近少许,他挤眉弄眼的问道:“杜大人对昨晚可还满意?”
在秦焯看来,谈论这等男人都喜闻乐见的话题是拉近关系建立友谊的捷径。只是任务失败的惩罚如达摩克里斯之剑高悬头顶,杜冷秋自然没有延续这种话题的兴致。
杜冷秋颇为无语,只得岔开话题,“我昨晚看完了卷宗,发现这案子十分棘手。秦主事可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秦焯嘿嘿一笑,“杜大人,这办案嘛,兄弟我不大精通,不过这案子也不是一天能解决的。今天一大早,刺史大人派遣管家来下帖子。他老人家听说杜大人到来,邀请杜大人过府一叙。”
杜冷秋一呆,诧异的反问,“祁刺史?”
“不错。杜大人真是好大的面子。”秦焯脸上露出羡慕的表情。
“咱们祁刺史可是经学名士,曾名动京都,十年前主动前来凉州执政,在这三郡十七府官声极好。只是,文人么,向来清高,不喜欢跟咱们悬剑司打交道。这可是三年来,我第一次主动邀约咱们悬剑司的人。”秦焯掩饰心中的不满。他也是来自京都,曾想过跟刺史打人套套近乎,只是,这祁玉伯给了他一个闭门羹,毫不在乎他那个高居神捕之位的舅舅,让他颇受打击。
“现在?”
“就是现在,管家就在外面等待。”秦焯笃定杜冷秋一定会去。在大周,刺史是从四品,而银牌巡捕只是从七品,两者差了六个等级,纵然彼此没有统属关系,也一定要卖刺史一个面子。否则,背着一个不敬上官的罪名,官场可就不好混了。
杜冷秋无奈一笑,只得同意。
悬剑司的大门口,石雕长剑耸立左侧,剑身上密密麻麻的雕刻着无数的妖魔鬼怪,象征着悬剑司镇压的天下妖魔。
本来所有州府都是一般模样,但凉州不同,自从秦焯道来之后,便做主增加了两尊狴犴雕像。这种神兽在民间传说中急公好义,仗义执言,最好秉公断案。
秦焯为了昭示自己公正严明,特意找高人雕琢而成。
在两座狴犴石雕之间的台阶上,一个青衣蓝帽的中年人正不停的来回度步,他神色急切,颌下花白胡须也一撅一撅的。
见到杜冷秋二人出现,这管家立刻冲上来握住杜冷秋的手,哀声道:“杜大人,您大慈大悲,可要千万要救救我小姐啊。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她才十六岁,那么善良,不该遭受这劫难啊。”说着说着,这人竟瞬间失态,涕泪横流。
杜冷秋瞄了秦焯一眼,几乎都要怀疑这管家是假的。作为管家,不应是整天想着从主家弄好处盗银两吗?这七情面上的,好生令人诧异啊!
秦焯连忙拱手,苦笑着,低声道:“大人,祁慕霞深得家人喜爱,这管家也是真情流露。”说着,他转身面向管家,“行了福管家,我们悬剑司自然会全力破案,你前面引路。”
祁福这才收拾心情,向着大街走去。
目送杜冷秋走远,秦焯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他转身返回悬剑司衙门,步入右侧偏房,一个五官奸诈,留着山羊胡子幕僚正束手恭敬站着等待。
秦焯问道:“结果怎样?”
“大人,杜巡捕没有和那女人同床。他打坐了一整晚,直到早上出门。”山羊胡子皱着眉头,右手不自觉的捻着胡须,苦思不解。
秦焯也大为皱眉,“你说这杜冷秋是什么意思?”
山羊胡子自负看人极准,金口直断,向来深得秦焯信任。但这次他可有点抓瞎。他将眉头拧成了一个王字,似是在自言自语道:“一个美人脱光了躺在床上。不上床的应该有三种人。”
“哪三种?”
“第一种是喜欢兔儿爷相公的,自然对美女不屑一顾。”
秦焯愕然,“难道杜冷秋竟是这样的人?我鄙视他。不过,看上去有些不像啊。”
“另一种是比柳下惠更加君子的道学先生老学究。”
“君子?呵呵,这种人早就死绝了。”秦焯冷然嘲弄
“最后一种是对大人不满的人,自然不会接受大人的好意。”山羊胡子断然下了定语。
秦焯突然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叹息道:“送桃夭姑娘回天香楼吧。我本来想着大家有同嫖之雅,将来也好联手为朝廷分忧。没想到此人竟是不识抬举。如之奈何?”
山羊胡子咬牙切齿的道:“大人,官场之上非友即敌。本来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被此人一手断送,他就是朝廷的罪人。”
“哦,他有什么罪?”
山羊胡子阴狠的道:“大人要他是什么罪名,他就是什么罪名。”
“本官并非不明事理的人。”秦焯叹道:“只是本官数月来查案不力,原来都是悬剑司内部有了妖人的奸细,而这奸细竟然是银牌巡捕,这样就说的过去了。”
“小人明白。暂且就让这小子打生打死的破案,咱们在上层运作一下,到时候一切功劳都是大人的。”
和悬剑司崭新的白墙黑瓦不同,刺史衙门秉承着“官不修衙”的传统,府衙破烂不堪,就连房顶上瓦松也比同类要凄惨两分。
杜冷秋一到刺史衙门,就看到一个矮矮胖胖的官员以与体型不相符的敏捷猛的窜了过来,他双目红肿,抓着杜冷秋的手,颤声道:“这位一定是悬剑司杜大人了,大人真是年轻有为啊!”
“老夫祁玉伯,小女失踪已经七天了。杜大人,这几日来,我日夜难眠,如今总算是盼到了大人”
杜冷秋将手抽出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发现这祁玉伯刺史圆墩墩的,仿佛一个乡下的地主员外,完全没有秦焯所说的清高。
祁玉伯赶忙又拉着杜冷秋的袖子指着另外一人,道:“这是别驾张蒙,字少白。他长于公务,是我的得力助手。这几日来我神思不属,凉州的一切都教给了张别驾处理。”
相比祁玉伯的平凡普通,张蒙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标杆。他身高九尺,将五尺多高的祁玉伯比成了小矮人。
他面白如玉,三缕长须垂于胸前。整个人不怒自威,外人只一看就会知道此人必然地位极高。而若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张蒙五官精致,别有一种阴柔的美感。总之,这家伙若是剃掉了胡子,简直就是奶油小生的代名词。即便是现在,也是典型的师奶杀手。
张蒙大礼参拜,肃然道:“少白见过杜大人。我凉州百万子民苦妖猿久矣。大人千里奔波来此斩妖除魔,解民倒悬,是我凉州上下的恩人。请大人受我一拜。”
杜冷秋愕然,他本来是草民一枚,从来没有混过官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任凭张蒙跪下,随后才上前搀扶起来,淡淡的道:“我悬剑司搏杀妖魔,血溅黄沙乃是本份,张大人不必多礼。”
随后,张蒙肃然道:“两位大人,州中事务繁多,少白这就去了。”
望着张蒙的背影,杜冷秋神色有些怪异,但他没有多说什么。之后在祁玉伯的再三邀请下,只得跟着祁玉伯前往案发现场。祁玉伯虽然圆墩墩的仿佛老好人,但这家伙在凉州做了三年刺史挣下了一个好名声,还置办下一份大大的园子,可谓是做官有道。
这个名为梁园的庄园匠心独运。它从城外的沱沱河中引来活水,在园林内九曲十八弯,造就了小桥流水,柳丝如荫的江南美景。在这西北地面上,可谓是独一份,却不知道是哪位豪商的手笔。
在梁园的后花园内有一座两层小楼,红漆木楼极为醒目,这就是那些穷酸书生意淫中的小姐闺房了。
两人来到闺楼前,祁玉伯拎着一串钥匙上前开门,而杜冷秋凝视着小楼两侧的楹联。这楹联是用木板做成芭蕉叶的形状,漆以黑漆,看上去极为雅致。
“我平日应酬很多,极少陪伴她,而她母亲早死,每日只好以书籍作伴。我每次调动时,都有十多辆马车来装书,搞得我好像是个贪官似的。”祁玉伯絮絮叨叨的,一州刺史变身老妈子。
杜冷秋在后面翻了个白眼。只说这梁园,放在后世,价值要以亿为单位来计算。即便是在土地不值钱的古代,没有五万两银子,也拿不下来。
这等清官,谁都想做啊!
闺房的一楼呈长方型,从南面步入后可以看到北侧是纸质的窗牖,而东西两面则是直通房顶的书架,架子上满满的都是书籍。
房间的正中心是一个极为高大的三层烛台,足有二十三根燃过一半的蜡烛固定着。烛台旁边是一个小巧的木质案几,案几下方是一个绣着锦鲤戏波图的圆形坐垫。
此时正值早晨,阳光从门口射入,依稀中可以想象一个女子坐在垫子上,背靠着案几在慵懒读书的情景。
闺房的二楼是典型的女子房间,除了低调的奢华之外,没有什么可说的。杜冷秋装作一本正经胸有成竹的样子到处查看,但事实上作为一个赶鸭子上架的菜鸟侦探,他实在心虚的厉害。
“自从小女失踪之后,这座闺楼就再没有打扫过。杜大人请看,这是之前的差役发现的线索。”祁玉伯说着走到窗前,指着一个断裂的木销。这是用来锁住窗户的工具,此刻已经断裂成了两截。
木质的销子断面光滑,仿佛刀切一般,只有先天罡气极为凝练的高手才能做到这种程度。而从这小小的木销上可看不出敌人的实力高低。
“我派了古鹰带人去雪山探查,可连续多日都没有好消息。杜大人,小女,小女可全靠你了。”祁玉伯说完,眼巴巴的看着杜冷秋,仿佛立刻就要他给出答案,找到他的乖女儿一般。
杜冷秋被看的十分心虚,但他还是大包大揽的打着包票,道:“祁大人放心,不出十天,我必然会找回令爱,让你们父女团聚。”
家长本来就是要求个安慰,杜冷秋就给他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