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梆梆梆”
子夜时分,凉州城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守夜人击柝走过,一阵寒风吹来,让他紧了紧羊皮袄子,又灌了一口烧刀子,方才觉得肚子里有些暖意。他摇头晃脑,睡眼朦胧,恍惚间觉得远处有些人影,但努力瞪大眼睛,却丝毫没有发现。
守夜人苦笑一声,心中哀叹:真是老了,老了。老眼昏花啊。他奋力鼓起力气,气沉丹田,大喝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梆梆梆”
待他走远,一群身穿黑底白线飞鹰服的武士举着火把出现,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昭示着他们百战精兵的身份。
黑夜,沉默无声。这群武士除了兵甲碰撞之外,再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纵横笔直的队列在一家大户人家的院落门前驻足而立。
火光下,可以清晰看到门口的牌匾上写着“别驾张府”。
不一刻,有四人排众而出,分别是杜冷秋、舒红袖、古鹰、秦焯,此时此刻,他们都穿着一身官服。
周围的武士们手持刀剑弓弩,弓上弦剑出鞘,火把烈烈燃烧。
有个名词叫做明火执仗,就是说得这种情况。
这些武士都是悬剑司麾下的在编武士,和刺史府的武力没有半点关系。而之所以不动用任何刺史府的军士和衙役,就是怕张蒙在其中有些关系,导致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这一次要用到悬剑司,杜冷秋特意通知秦焯,让他也来领一份功劳。免得这家伙将来狗急跳墙,再闹出些其他的事端。
“杜哥,这次小弟承蒙您关照,也能得一份小小功劳。将来调派入了京师,必定重重报答。”秦焯语气诚恳极了,他一个近乎三十岁的家伙在杜冷秋面前伏低做小,堪称完美的表演。至于之前被吓尿的事情,呵呵,秦焯表示早已不介怀了。
杜冷秋哈哈一笑,“都是自家兄弟,再说秦兄夙兴夜寐,只为破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将来调入京师,我等还要仰仗秦兄提拔。”
秦焯笑得合不拢嘴来,连声道:“哪里哪里,将来小弟做东,在京师共谋一醉。”
待武士们准备妥当,秦焯大手一挥,喝道:“破门!”
立刻有武士上前,对着大门一刀斩下。木质的插栓瞬间断裂,大门洞开,武士们举着火把蜂拥而入。
“你们是什么人?不知道这里是别驾府……哎呦,你怎么打人啊?嗷”
“悬剑司办案,投降着活命,抵抗者格杀勿论!”
“悬剑司办案,抵抗者格杀勿论!”
……
在一片喧嚣声中,别驾府的丫鬟仆役们纷纷跪倒请降,凡是硬着脖子顶牛的,纷纷被砸翻在地。
虽然说着格杀勿论,但这些仆役实在太渣,统统都是一招放倒,过程不要太轻松。别驾府不是没有看家护院的,只是这些人都是老江湖了,怎么敢惹悬剑司。别驾府中,就数他们投降的最快。
别驾府占地广袤,怕有七八十亩地大小,院落足有七重之多。雕梁画栋,曲廊回转,配合小溪石桥假山茂林,营造出江南园林的美感。
杜冷秋一行在一座六角凉亭落脚,游目四顾,感叹纷来。
“该死,这混蛋是捞了多少钱?”古鹰义愤填膺,双目几乎要喷出嫉妒的火来。同为官府中人,古鹰的房子比起张蒙的府邸,简直就是狗窝。不,连狗窝都不如。
“啧啧,就算是在京师,也没几个王爷能修建出这般府邸。想不到在凉州这边鄙之地,竟能看到这般园林!”秦焯赞叹不已,同时在话语内外显示自己“京师人”高人一等的身份,可谓优越感十分过剩。
“启禀大人,张蒙脱逃,但被窝还是温的。”
秦焯本来意气风发的脸立刻变的紫青,他急忙转身,皱着眉头,可怜巴巴的问道:“杜哥,这,这可如何是好?”本来攻入别驾府,秦焯已经打定了主意,这盗女案不管是不是张蒙做的,都要安到他头上,做成铁案。
正所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不怕这张蒙不承认,可如今这张蒙跑路不见人影,一切都无从谈起。
杜冷秋哈哈一笑,拍了拍秦焯的肩膀,“秦兄放心,曹尘和侯稚林两位前辈在外面游荡,保管他家里连只耗子也休想逃出去。”
秦焯大喜过望,感激的道:“还是杜哥想的周全。”
半个时辰后,忽有一队武士赶来,“报!各位大人,在左院的地窖中找到很多女人和白骨。”
“白骨?”古鹰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他急慌慌的走下凉亭,道:“快带我去看看。”
然而,那武士却不动,只看着秦焯三人。
这就是尴尬了。
这些武士隶属悬剑司,刺史府没有管辖权限,故而古鹰虽然是刺史府的从事,却也指挥不动任何一个。
就在这时,又一队武士来报,“报!各位大人,有一名女子自称刘月娥,风雪剑宗弟子,被掳掠至此。”
杜冷秋眉毛一扬,“看来是老道的徒弟,走吧,带我去看看。袖子,另外一边就看你的了。”说着,杜冷秋甩给舒红袖一个眼色。
舒红袖领会于心,神色凝重的道:“老杜,自己悠着点。”
杜冷秋点点头,笑了笑,径直离开了凉亭。舒红袖转身扶刀对着武士道:“前面带路。”甲胄撞击声中,一行人瞬间消失在亭台楼阁之间。
转过回廊,越过石桥,踏过枯林,杜冷秋在武士的带领下,来到一座精巧的院落前,拱形的门廊上书写着黝黑的篆字——白梅精舍。
踏入精舍,他看到一行梅树在春寒料峭中绽放着几枝粉白色的梅花,而大多数的枝条上仍旧是紧致的花骨朵。
一股极为幽暗的香气侵袭而来。
“好一个白梅精舍。”杜冷秋赞叹声中,武士已经推开了一排三座精舍中,左首第一间的大门。
越过大门,可以看到精舍内织花地毯上,一个妙龄女郎正委顿的依着桌脚,她手肘撑着桌面,一双妙目瞪着门口。
杜冷秋负手越过门槛,俯视着她,淡淡的问道:“你就是刘月娥?”
“是的。”虽然她连站起来都很困难,完全处于任人鱼肉的阶段,但她的态度依旧不卑不亢,显示出良好的心理素质。
“你家住那里?”杜冷秋问的很随意
“凉州,狮子街。”
“你师傅是侯稚林?”
“不,侯道长是我师伯。”
“你怎么失手被擒的?可看到了凶手?”
听到这个问题,刘月娥终于不再淡定,她脸色微红,道:“完全没有看到是什么人动手,只闻到一股幽香,就彻底昏睡过去。”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说道:“被擒之后,我时而昏睡,时而清醒,但一直不觉得饥饿。”
杜冷秋眉毛耷拉下来,心中有些失望。虽然明知道这个狡诈的凶手不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但他心中毕竟存了万一的指望。
他振奋了一下精神,提醒自己,张蒙这个凶残的家伙还在暗中潜伏,随时有可能暴起发难。杜冷秋和舒红袖三人分开,就是为了给张蒙偷袭的机会,一旦他出手,舒红袖三人就会火速救援。
所以,杜冷秋一路来,做出慵懒的模样麻痹对手,可现在看来,没有半点效果。
杜冷秋目光闪动,忽而,他笑了一下,道:“你师傅就在附近,我带你去见他。你能自己走路吗?”
“不能。”
“那我背你。”杜冷秋断然开口,也不给刘月娥拒绝的机会,上前揽着刘月娥柔软的腰肢,轻巧的翻身,将她背起来。
一股不输于梅花的幽香侵入鼻翼,熏人欲醉。两团软玉在挤压着背部的肌肉,刘月娥更是嘤咛一声,俯身在杜冷秋的脖子旁边轻轻喘息着。
“我靠!真是要命!”杜冷秋这个凭实力单身多年的钢铁直男从来没有享受过这般温柔,不由得暗自低骂起来。
本来是为了露出破绽,勾引张蒙上钩,但如今,却有些骑虎难下。刘月娥的娇/喘细细让他精神不定,自家宝贝似乎有些抬头的趋势。
“干!”
七捆柴瞬间出现在掌中,冰凉的剑柄让他火热的心瞬间冷却下来,一脑子的白色液体也还原成了脑浆。
“看来,我还是个正常的男人。”杜冷秋自嘲一声,随即装出一副色授魂与的表情,大踏步走出了白梅精舍。
一路上,杜冷秋做出了影帝级的表演,可惜,只收获了武士怪异的目光。他来到凉亭,舒红袖等人已经在等待,他们神色凝重,居然没有出言调侃。
将刘月娥从背上卸下来,杜冷秋有些沮丧,低声骂道:“看来那混蛋是铁了心要做王八了。”
“袖子,干嘛这么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舒红袖沉默着,没有说话。她身旁的古鹰脸色铁青,神色狰狞的吓人,“嘿嘿,张蒙这个合欢宗余孽,该千刀万剐。”
秦焯低声解释道:“找到了二十八具尸骨,仵作说尽都是女子。另外七名活着的,没有祁慕霞。”言外之意,祁慕霞已经死无全尸了。
杜冷秋目视舒红袖,却见她双眸冰寒如刀,显然已经愤怒之极。她长嘘一口气,白雾升腾中,用低沉的声音道:“秦焯,画影图形,通缉张蒙,将七名女人遣送归家,这些事都教给你办,没有没有问题?”
秦焯明白这是给他的功劳,连声应是。若非时间地点都不对,他几乎都要高兴的狂笑起来。
“老杜,咱们到处巡查一下。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言罢,舒红袖扶刀走出了凉亭。
“好!”杜冷秋明白她是私下有些话要说,大踏步跟了过去。两人前后相差三步,走了上百步之后,来到了一方石桥上。
桥下泉水叮咚,悄然流淌。
“老杜,这张蒙劫夺女子,将她们采补致死,真是穷凶极恶,不宰了他我心不甘。你帮不帮我?”舒红袖拍着栏杆,语气冷冽。
杜冷秋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叹息道:“这些家伙视普通人如草芥,在他们心中,没有半点良知,可以说个个该死。袖子,咱们是一伙儿的,我不帮你谁帮你?说吧,你有什么计划?”
“欲擒故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