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越过城墙,将温柔的光洒满全城。
满地枯叶随风而动。
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喧哗声在黑云城中心响起。东方是白石道宫带来的武夷山修者,南方是来自蓬莱道宫的四明山修者,北方是来自冰神宗的玉龙山修者。人数多则三四百,少则百人,总计约有千人。
这些人的到来打破了凝重的气氛。当他们看到城池中央的血魔以及四具铁傀儡时,各自惊呼。随后,他们就看到了李神幽四分五裂的残尸。
尸体在黑云城已经不稀罕,而且这个世界从来不缺少挑战邪恶的英雄。
四明山的阵营中接连奔出四人,各持兵刃,从四个方向同时进攻铁傀儡。他们脸上都洋溢着自信的色彩。
挽狂澜于即倒,舍我其谁?
刀剑争鸣,十个呼吸之后,四人尽数毙命。
残忍的黝黑刀光下,没有全尸。
血魔要操控那个被血雾包裹的诡异球体,无法动弹,但不妨碍他用古怪的腔调发出嘲弄的话语,“咦,这不是老熟人蓝和真人嘛。您的雷泽镇魔仙光可真是威力十足。怎么不见您过来斩妖除魔呐?”
蓝和真人脸色黑如锅底,他小声的嘱咐着玉龙山的修者,时而挥舞着手脚,似乎在做什么计划。
很快,蓝和真人身旁就有一群人联袂奔出。
杜冷秋仔细数了一下,共有九人。
这叫他觉得很奇怪。四个铁傀儡背对背靠在一起,留给人正面进攻的位置非常狭窄,根本没有办法让这么多人一起动手。事实上,不管你出十个人还是一百个人,最终能够站在铁傀儡面前交手的,永远只有四个人。也就是东南西北每个方向一个人。这就是为什么四明山一方只出四个人的缘故。
玉龙山的修者很快就作出了解释,用的不是语言,而是他们自己的动作。他们一人在前,以游斗为主,另外一人在后,作出警戒姿态。
他们并不是要强攻,而是想要将铁傀儡向外逗引开来,让对方将阵线拉长。只要铁傀儡拉开距离,大家伙儿一窝蜂的齐上,保证将对方碾成渣渣。
然而,这只是个美好的愿望。
铁傀儡不越雷池一步。
他们上前,铁傀儡就进攻,他们退后,铁傀儡就不动。
这就好像固守温泉关的列奥尼达和他的三百好基友,任凭波斯人百般献媚挑逗,就是不主动出击。
如此一来,数万波斯联军难进寸步,玉龙山的修者也一样。
他们作出了最后的努力,将第九个修者抬起来扔到半空,从半空越过铁傀儡的防线,直接攻击不能动弹的血魔。
这是个很有创意的办法。在没有办法用土遁的时候,飞空是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在他降落的瞬间,四架铁傀儡背后射出的灭神弩已贯穿他的心脏。
他倒在了血魔脚下。他的同伴或者死于刀锋,或者绝望之下退走。
血魔低头看了看他死不瞑目的表情,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亲爱的蓝和真人,你是准备笑死我吗?铁傀儡的厉害你自己难道不知道?你不敢亲自上阵,就一味的让这些小朋友来送死。你的脸皮比黑云城的城墙还要厚啊。”
似乎嫌弃这个说法不够狠辣,血魔又笑了笑,“请原谅我侮辱了黑云城的城墙,它们根本不能跟的脸皮相提并论。我想,就算是铁傀儡的长刀也斩不破。不如,现在你就上来验证一下如何?”
玉龙山众人脸色如土,而蓝和真人低下头,认真研究着脚下谈恋爱的蚂蚁,似乎准备从中学些什么高明招式。
说完,他又扫了一眼南方,撇了撇嘴,“蓬莱道宫的景龙真人,咱们在九仙山可是有一面之缘哦。不如你带人上来叙叙旧嘛。还是说,你们准备用眼睛瞪死我?哈哈……”
蓬莱道宫的景龙真人就当做没听到,他闭目养神,修心养性。
一片沉寂中,唯有血魔荒唐的大笑声在回荡。
这时,九仙山众人也已来到,约有三四百人。杜冷秋瞄了一眼,发现郑玉也在其中,不由得放下一桩心事。
前几日,血魔大闹九仙山,把万花宗的脸打的啪啪作响,更有不少人的亲朋好友丧命。此刻他们看到血魔,群情耸动,不需要工布真人招呼,便有十多人越众而出,狠狠冲杀过去,转眼间又被铁傀儡杀得狼狈而逃。
至此,万马齐喑,所有人都脸色灰暗,虽然不想承认,却也知道只怕他们凶多吉少。
血魔却还不罢休。
他一边操控着阵法,一边阴笑着调侃道:“勇士们,不要灰心。你们可是头上带着鸟粪,吃着黄鼠狼的臭屁艰辛赶来斩妖除魔的。其实,你们还有一个胜利的办法哦。只要你们舍得牺牲,可以用手抓住铁傀儡的刀锋嘛。一个人抓不住,两个人,不行的话再上两百个,总有机会的。”
看着所有人都沉默了,血魔冷笑一声,“看看,这就是你们人类的劣根性啊。当你们面对无法战胜的强敌,没有死战的勇气,习惯性的就要跪下。”
“你们注定要被淘汰。”
随着时间的流逝,淡淡的血色雾气慢慢浓郁起来。众人只觉得心脏好似被一只大手攫住,狠狠的挤压着,而气氛越来越压抑。
英仙的额头汗珠越来越多。他知道这是对死亡的畏惧。此刻的局面让人为难。要么出手被铁傀儡砍死,要么默默的等待着被阵法杀死。
在绝望的时刻,人们就会希望有英雄从天而降来终结这一切苦难。
英雄在哪里呢?
杜冷秋沉思良久,终于抬脚迈步,踏出了第一步。
他步履很慢,一步又一步,踽踽独行。
静。
除了杜冷秋的脚步声,周围再没有半点杂音。
所有人都抬头,盯着杜冷秋的一举一动。蓝和真人不再盯着蚂蚁看,景龙真人也睁开了眼睛。
武夷山众人中,燕玉秀突然握紧双拳,双眸璀璨如星火,“我有一种预感,他一定会赢。而这一战,后世必有传说。”紧张的气氛中,没有人理会她。虽然不少修者曾追逐在她身后,称她为武夷四秀。
郑玉目光复杂,嘴唇轻动,叹息道:“秋少爷……”
杜冷秋对后面的一切都不知道,他距离血魔越来越近了。
他看到了铁傀儡六只手臂六把长刀,想起那快若闪电的灭神弩,掌心冒出一阵湿热的细汗。他目光深邃的盯着手中扬起的木剑,自己问自己:“凭借一把木剑,我真的能够斩破这难关吗?”
血魔也受到了气氛的感染,百忙中抬头向外看去。见杜冷秋一人独自冲阵,不由得出言嘲笑,“你是失心疯了么?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杜冷秋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木剑冰冷的触感让他想起来初次握剑的那一天。那是几个月前的事儿了,虽然并不遥远,但在感觉中却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
那是一柄什么样子的剑呢?
唔,想起来了。那是泗水剑客吕思勉赠与的普通青钢剑,黄杨木做的剑柄,五两银子一柄。
杜冷秋的思绪漫无目的的忆起往昔!
是的,加入对轩辕剑仙的朝圣队伍之后,每一个日夜,我在篝火下,在马车中,在树林内,在山巅,在雨中,在雾中,从不间断,从不止歇。
剑术飞速的提升,最终,我的剑术已臻于巅峰,剑斩铁魔姬神都。
但这仍不够,在倚天世界内,我仍旧练剑不停,在巅峰之上再度超越自己,以木剑斩巨石。即便是武夷剑宗的长老也要在我的剑术面前羞愧退走。
可今日,面对飞仙境的神仙也要畏惧的铁傀儡,我,真的可以获胜吗?
我真的可以破开六柄长刀的刀网吗?
我可以躲过那快如闪电的灭神弩吗?
我真的可以赢得胜利吗?
这是生与死的问题!
我的白骨化身仍旧在地心岩浆内修行,我若一死,化身不能独存。我将在这世间彻底的消失,就如同冬日的蝉,坠落在寒风内,化作尘埃。
杜冷秋挺直的脊背有了一丝的弯曲。
忽而,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从后方追了上来。
回头,正是赵通和李炆。
赵通露出一个豁达的笑容,那是看淡了生死的通透,“我们是兄弟。”
李炆单手拎着长矛,大步走过去和杜冷秋肩并肩,微笑道:“生死在一起。”
杜冷秋笑了,“原来,我不是一个人。”他脊背慢慢的挺直。
“若是一个剑客放下了剑,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如没用的阿吉一样混迹青楼,做个大茶壶?或者是如无崖子一般吊在小黑屋里做一个死宅?”
“那是他们不懂。”
“能限制一个人,唯有他自己。”
“这个世界能限制一个人,只是因为他意志软弱。一个人的心有多大,力量就有多大。”
“世界万物,因心而存。”
他笑了起来,心灵一片澄清,就像是雨后的晴空。
他扬手,将手中的木剑扔向了高空,在围观众人的惊呼中,揉身窜了过去。铁傀儡六条手臂急速挥舞,啸鸣声中,在空中荡漾起一片寒光凛冽的刀影。
杜冷秋左手一搭,五指已握住了刀锋。锋锐无比的长刀瞬间斩破了皮肉,鲜血飞溅中直抵指骨。杜冷秋身体蜷缩成团,从刀网中一闪而过。虽然他已是竭尽所能,但背后再中一刀,露出了银色的脊骨。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穿过了防线,高高举起了右手。
血魔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铁傀儡的刀锋之下,竟有斩不断的肉体,这打破了他对世界的认知。
杜冷秋扬眉冷笑,“齐三向你问好!”
木剑划过一道悠闲的曲线,斩落。
剑锋之下,没有寒光照铁衣,没有破人眉梢的罡气,没有英雄豪气一般的招式名称,甚至没有风!
血魔的头颅高高飞起,血洒四方。
当啷一声。
玉质的圆球裂开了一道纹路,随即砰然碎裂。锁住黑云城内元气的阵法顿时失效。刹那间,天地元气疯狂涌入黑云城。湛蓝的天空瞬间折射出五彩缤纷的光线,将这一方天地于地狱拉入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