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
山峰之上,怪石嵯峨,长风低啸。
蝶舞长发飞扬,掩不住心中好奇,大声问道:“你从武夷山上下来,又爬上这座破烂土山,到底是为什么?”
杜冷秋掏了掏耳朵,仰望着天空,露出一个奇妙的笑容,没有回答蝶舞,反而问了一个问题。
“蝶舞,你相信天上掉馅饼吗?”
蝶舞忽而一呆,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神色阴郁,“那饼里面一定包裹着毒药吧。”
“你呀,年纪轻轻,心灵太阴暗了。看,馅饼来了。”
蝶舞仰头观天,只见湛蓝欲滴的长空之上突兀闪现出一道赤艳艳的火光,不由得吃了一惊。呆愣愣了几个呼吸之后,眼看那火光直奔山头飞来,待距离更近看得清晰一点,蝶舞吓得亡魂大冒,那竟是一团硕大得火球。
“快逃。”
蝶舞转身疾走,身形闪出十丈后才发现杜冷秋跟木桩似的一动不动。她不由得心中惶急,将平素里的淑女模样尽数抛弃,破口大骂道:“你白痴吗?在哪儿呆着等死啊!”
杜冷秋扭过头看着蝶舞,一副傻笑的模样。
蝶舞犹豫了一下,立刻又返回,猛冲过去拽住杜冷秋的胳膊,使劲儿拖拽,“蠢货,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快走,快走啊!”
杜冷秋却像是一块千万斤重的石头,不动分毫。
火球速度极快,电光火石之间,已轰到了山头。蝶舞眼看再跑也来不及,心中一凉,暗道:“完,被这个蠢货害死了。”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蝶舞回忆自己这一生,发现竟没有丝毫值得留恋的地方。除了颠沛流离还是颠沛流离,唯有在武夷山上的几个月,才是她最悠闲的时光。
蝶舞闭上了眼睛,心中叹息:“这样无趣的生命,解脱了也好。”
过了片刻,没有想像中的轰然爆炸四分五裂,却有一个轻柔的呼吸在脸庞,在耳畔徜徉。她悄然睁开一只眼睛偷偷去看,却见杜冷秋正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打量个不停。
“我们没死?”
“死,也不是那么容易啊。”杜冷秋指了指身后正燃烧的火球。赤艳艳的火光越来越黯淡,化作黯淡的橘红,很快就彻底熄灭。
顿时,火焰内包裹的东西四散洒落,化作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有纸质的书籍,有各色的瓶瓶罐罐。虽然经过数千里的旅程,可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丝毫损伤。
蝶舞仿佛做梦一样,露出一副懵逼无比的表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事实上,这是白骨化身从太羽道宫中挑选出来杜冷秋本体能够用得着的部分物品。这个世界三大道宫之一的存在。他们千年的收藏十分丰富,当然法器除外。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杜冷秋在武夷山将所有的积分尽数兑换成了法器。
而如今,他有了太羽道宫的支持,再也无需担心修炼资源不足的问题。而这一次对蝶舞的调侃,本质上是一次试探。试探蝶舞在危险的时候是否可靠,这决定了接下来杜冷秋对她的态度。
而刚才蝶舞面对死亡的表现杜冷秋表示很满意。
他将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尽数装到葫芦里,只在手中留下一册书籍,稍作翻看就丢给蝶舞,道:“你们百香蝶我也不懂是怎么回事儿,但我想,你并不想化成香茧被人吃掉,所以你可以试一下这个。”
《太素炼香玉诀》
蝶舞翻开第一页,见上面写着四行娟秀的小字:玉华散景,九炁含烟,香云密罗,径冲九天。
她眉头一皱,扬了扬手中的书册,“这就是你戏弄我的补偿?”到了这个时候,她自然明白杜冷秋和那团火光脱不了关系,自己刚才的担心就像是小丑。想到这里,她就窝了一肚子火。
她冷笑,“你以为这能够改变我的命运,天真。”
“百香蝶是天地所生,无父无母,无子无女,注定凄惨一生。”
“我此生注定成为他人口中之食。难道你敢说自己没有这种想法?”说着,蝶舞高高的扬起头,掩饰自己红红的眼圈。
在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上,从来没有任何智慧生命关心过它,每一个认出她本体的存在都会露出贪婪的本相。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关心她的未来,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杜冷秋轻轻敲了敲额头,道:“吃东西,我习惯吃美食。可不是什么蛇虫鼠蚁都能入俺法眼的。至于什么蚕茧,还是活的东西。”他露出嫌弃的表情,“听着都叫人感觉恶心,别提吃到肚子里了。”
对于傲娇的蝶舞,杜冷秋不准备惯着她,随口吩咐道:“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了,我也该做点正经事儿。蝶舞,我准备就在这里闭关修炼一段时间,你在旁边帮我看着点,有危险,就示警。”
说着杜冷秋敲击自家的剑鞘,洒落黑白两色的剑符无数。风吹来,将五行剑符弄的沸沸扬扬,随风上下飞舞。
蝶舞通过了他的考验,自然可以担当护法的重任。
有蝶舞和剑符两道保险,杜冷秋满意一笑,拔剑凿出一个简陋的石室,盘膝趺坐,开始凝练目神千里。
蝶舞坐在石室前,慢慢的读着秘籍,一点一滴的理解着。
《太素炼香玉诀》是一本记录法术的秘籍。这本书共有九种法术,每一种都诡秘而强大,但每施展一次术法,都需要耗费大量的香气。而如此以来,或许她可以将自动吸收的香气以法术消耗。
蝶舞目光闪动,长长吐出一口气,似乎累积在灵魂上的灰尘一扫而空。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前路还有希望。
百香蝶的体质奇异之极,即便是不吃不喝,也会自动吸收外界的百花之香,百毒之香,红尘之香等等香味,最终进化为香茧。
这个过程无法逆转,无法打断。而如今,只要她过一段时间施展法术消耗掉这些香味,便可延迟结茧的进程。
修行不知春秋,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升日落,一道飞剑破空而来,悬停在杜冷秋身前七尺外,水色的剑光震荡起来,温柔但稍显急切的声音响起。
“秋少爷,我在九仙山等你。”
杜冷秋张开眼睛,愣了愣,随即明白这是郑玉炼化了飞剑,可以前往溱水看望郑珺了。他稍作思考,便决定由白骨化身走上一遭。
罡风凛冽的天空之上,火红色的纱衣急剧收缩,弹指间已化作人形,火焰道袍翩翩而动。他俯视人间,稍一观察地形,随即化作一道火光消失在茫茫天宇。
九仙山。
郑玉正在山脚下等待。她来回踱步,掩饰心中的急切。
她是九仙山的名人,一些路过的家伙惑于郑玉的容貌偷偷地窥视,她也毫不在意。倒是她背上一个大大的包袱让她的容颜减分不少。忽而一道水色剑光扑来,绕着她发出欢快的剑鸣。
猥琐的偷窥者赶忙收回目光,掩饰不住心中的羡慕嫉妒恨。飞剑,作为修者初始阶段最强的法器,堪称生命收割机,往往剑光一闪,就要人老命。
郑玉定住脚步,十指交叉,看向远方,心中正思讨着不知郑秋何时才能赶来,就看到火光一闪,面前出现一人。
她定睛一看,心中喜悦,“秋少爷。”
杜冷秋扫了一眼她背后的包袱,郑玉不好意思的解释道:“都是给母亲准备的一些礼物。”说着,她小心的抚摸了一下鼓鼓囊囊的灰色包袱,满眼都是开心。
里面有她亲手缝制的宫装长裙,还有她精心挑选的造型美观但价格并不昂贵的首饰。除此之外,还有她十年来收集的一切有趣的小物件。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和母亲分享一个个小故事。那是她成长经历的见证。
杜冷秋点了点头,“走吧。”
郑玉御剑而起,盈盈一笑,道:“我有许多年没有见过母亲了。若不是秋少爷帮忙。我的心愿不知何时才能实现!”
两人破空而去,一路飞越丛林与河流。
郑玉神情激动,期待着见到母亲的时刻。这次她颇有些信心,她只听母亲说过苏晴的霸道强横。不入神通,不得相见,这是郑珺的原话。
很快,他们两人就到了溱水岸边。
郑玉红润的脸庞瞬间苍白,好似一瞬间血液尽数流光。两人面对的竟是疮痍的河床。往日里波涛汹涌的河水竟没有半点留存。
郑玉失魂落魄的跪倒在地,她轻微的颤抖着,十指抓住泥土,喃喃自语:“我来晚了吗?”
杜冷秋神色冷峻,伸手一抚,明艳如火的法力卷起郑玉,沿着河床疾飞。几息之后,水府的真容已出现在眼前。
往日里辉煌的水府徒留颓壁残垣。白玉华表早已倒塌,唯有表面的花纹可辨。依稀之间,杜冷秋还可以看到当初大战铜妖的鹅卵石广场,可昔日的同伴呢?
迈步水府,寻寻觅觅,没有郑珺的踪迹。
杜冷秋低头看着痛苦到极点,蜷缩成一团的少女,心中很是后悔。
“如果,如果当初请青雨帮忙驱逐苏晴,是不是就可以避免今日的悲剧。说到底,我还是对郑珺不够重视啊。”
过了片刻,郑玉挣扎着爬起来,轻柔地抚摸着倒塌的雕塑,断裂的神座,低声说道:“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带我来水府游玩。我还记得母亲那时候有多温柔,她流转的眼波,轻柔的笑语,如今再也见不到了。”
杜冷秋看着她,有些担心,“你想哭的话,就哭吧。”
哭是发泄心中痛苦的渠道,一旦大声的哭出来,心情总会好过一些。可郑玉不哭,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却笑着坐在了水伯的神座上。
她将腿蜷起来,目光散乱的看着前方,柔声道:“当时母亲就这样抱着我坐在这儿,前面还站着两列长相奇怪奇怪的东西。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妖怪,是被母亲收服的水府将领。”
“他们的长相虽然奇怪,但对我却很温柔。”
“那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光了。”
郑玉似乎陷入了回忆,沉默了起来。
杜冷秋默默听着,看着郑玉,心中情绪翻腾。这个美丽的少女,当真是命运多舛,无知的人追逐她的美丽,又有几人明白她的痛苦。
刚一出生就没有了父亲,好不容易度过几年美好的童年,却又被逼着母女分离,如今天地虽大,却将面对永恒的孤独。
“你想报仇吗?”
郑玉豁然抬起头,双目中似有火焰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