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临时安置点。
何立峰拎着一个塑料袋子,一脚深一脚浅的钻进一顶帐篷。深绿色,这是军用帐篷。沿海数亿人受灾,国家紧急动员了上百万武警,调运了数万架次的飞机运来大量的物资,保证人们生活所需。但也只是最基本的生活所需。
何小麟有气无力的躺在里面,两眼无神,直到看到何立峰进来,方才连忙爬起来,叫道:“峰哥,有什么好吃的?”
他扯过袋子一看,立刻变得有气无力,“天哪,又是方便面,午餐肉,我兼职都要吃吐了。”
何立峰没好气的道:“这午餐肉还是黑市买的,你知道得多少钱吗?说出来吓死你。”
何小麟抓着脑袋,将头埋进膝盖里,痛苦得道:“世界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何立峰将方便面撕开,卡巴卡巴嚼得那叫一个爽快。他一边吃,一边说道:“有的泡面吃就不错了。你玩过废土游戏没?”
何小麟茫然道:“废土?那是什么游戏,没玩过。”
“得!你呀,玩游戏也没玩出什么花样来,废土中的居民连泡面也没有,每天只有捉些老鼠,啃树皮过活。你现在有泡面,还有矿泉水喝,废土里只能喝辐射废水。你现在的日子简直就是天堂。”
何小麟慢慢抬起头,看着自家老爹方便面渣滓到处飞,不由得道:“峰哥,我们也会变成那个样子么?”
何立峰骄傲的道:“当然不会!”
何小麟吐了口气,神色松懈下来。何立峰却阴险的道:“因为我们俩这样的废材,根本活不过废土的第一关,还想捉老鼠,你是在想屁吃呢。”
何小麟脸色立刻就跨,拉得老长,“峰哥……”
“怎么,说到你的痛处了。你知道现在是什么节日吗?”
“什么节日?”何小麟像一个颓废的宅男一般在帐篷里度过了很久。
何立峰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喝道:“今天是春节!是过年!是你二十岁的信号!”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小孩子了。要凭借自己的双手去奋斗美好的未来,而不是像一条死狗一样还等着我去弄吃的。”
何小麟惶恐的看着神色狰狞的何立峰。他从来没有见过何立峰这般表情。作为单亲家庭,何立峰从小对他溺爱,再加上他常年在外做生意,极少回家,两人的相处模式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几秒钟
几分钟
一刻钟之后,何小麟脸色慢慢严肃起来,他拍了拍何立峰的肩膀,一字一顿的道:“峰哥,不,爸爸,我明白了。请您松开手吧。”
何立峰松开衣襟,还帮他扯了扯,使得这件二十七天没洗过,散发着臭味的衣服尽量平整一些。
何小麟站起来,挑起帐篷的门帘,看向外面的天空。他的神色有些畏惧,右脚抬起,却不敢迈步向前。
何立峰在方面冷冷的道:“海城淹没,我们的苏北老家也被淹没了。在这个世界,我们已经没有家了。”
不远处,一颗花炮轰然炸响,冲向天际。
这一切都在昭示着,春节就在近日。
何小麟犹豫不决,一旦走出这一步,他将再无依靠,要一步步成为一个钢铁男子汉。
“砰!”
对于其他人来说声音很小的一步,或者是毫无意义的一步,但对于何小麟来说,就是人生改变的标志。
他走了出去。
帐篷外还是帐篷,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苏北的冬天有些冷,但也只是有些冷而已,大概就在零下5度左右,有一顶帐篷挡风,基本上就冻不死人。
何小麟走了十几分钟就跑了回来。
这是一片难民区,除了人和帐篷,就是帐篷和人。没有轰鸣的机器,没有流水线生产的纺织品,这里没有任何商机。
他满脸不高兴的返回,抱怨道:“峰哥,老爸,这里根本没有赚钱的门路,可怎么改善生活啊?”
何立峰呵呵一笑,道:“你这臭小子,才出去多大会儿,能知道些什么?国家已经说了,要在海边修建一条撼海长堤,看那工程,绝对可以养活几亿人。到时候咱爷俩一起去报名,绝对可以吃到肚皮滚圆。”
说着,何立峰脸上露出几分希冀,“说不定,还可以为你这臭小子存下点老婆本。”
何小麟有些犹豫,心存畏惧的道:“上工地啊?”
何立峰一听他这语气,立马脑门上火,“臭小子,你还要挑三拣四吗?再说,这长堤是保证我们不会再被海水灌进来,你有什么意见?”
看何小麟明依旧有几分胆怯,他叹息了一声,为自己当年的溺爱感到后悔,道:“别怕。没有人是天生能吃苦的。了不起老爹帮你多干点活就好。”
何小麟看着挺着大肚腩的何立峰,不由得眼睛有点湿润,干笑道:“哈,老爹,你还是赶快减肥的好。”
何立峰摸了摸肚腩,对几年前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无比怀念。这个世道,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夜晚。
寒风呼啸。
帐篷里并不足够温暖,何立峰父子两人钻进睡袋,蜷缩着身体。泡面提供的热量早已消耗殆尽,他们此刻只有两个感觉——冷和饿。
第二日,当暖洋洋的冬日照在帐篷上的时候,两人才懒洋洋的,丝毫没有起床的意思。
作为难民,每天中午可以领取一份食物。他们就算是起床了也无事可做。
但今日,外面却是机器轰鸣,人生嘈杂。
何小麟骂道:“都是神经病吧,睡个觉也叫人睡不安稳。”何立峰却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叽里咕噜钻出了帐篷,那敏捷的模样,跟身材丝毫不相称。
他扯开帐篷,看到远处一辆辆推土机、吊车等等机械车辆排成长龙一样奔腾而来。只听那车辆的声音就叫人热血沸腾。
这不是在污染空气,而是意味着工作的到来。
就在何立峰旁边,一人痛哭流涕,大叫道:“再他妈的不吃方便面啦。老子要去上工地。”
何立峰扭头钻进帐篷,喝道:“快点起床,我们去报名上工地。”他一边说,一边快速将自家的牙刷茶缸收进背包里背着。
这狗日的难民营一样的地方,丝毫没有安全可言。若是不想丢东西,就得自己当心点。他背好背包,拽着何小麟出门的时候,便看到无尽的人潮汹涌而去。
工地要开工了,就在新年过后的第一天。
正月初一,诸事皆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