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平帝的神色有些僵硬。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祁澈,眼中的不满这一次是一点也没有遮掩。
然而祁澈早在让郑老来的时候,就知道这个结果了。 按照郑老已经老到不能天天上早超的人设,他上前扶着郑老,让郑老一路“颤颤巍巍”走到了金銮殿中间。
都是千年的狐狸,郑老到底是什么状态,没有人比顺平帝更清楚了。
只是现在,就算是再清楚也没有用。
他咳嗽了一声,拦住了想要行礼的郑老:“郑爱卿不必多礼!”
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他还完全没有一点办法。 非但没有让郑老行礼,他还让人给郑老搬了椅子。
“来人,给郑老上座。”
郑老倒是没有推辞,只是冲着顺平帝拱了拱手,谢谢顺平帝的恩德。
不管他怎么做,只要出现在朝堂上了,顺平帝就不愿意看到他,做的再多也没有用。
顺平帝这下是真的要气炸了。 祁凉和祁澈两个人在他心中的地位是直线下降。
只可惜两个人仿佛完全没有往心里去,面上的神色一直都很自然。
郑老也没有浪费时间,在坐下了之后,直接说起了爬犁的事情:“几个小孩闹着玩,倒也真的弄出了点有用的东西,臣就在这里恭喜陛下了。”
只要是有人弄出来利国利民的东西,不管怎么说,顺平帝这个做皇帝的总是第一个收益的。
正常人都是这么想的,可惜龙椅上做的不是正常人。 顺平帝现在心情十分复杂。
如果真的有可能,他恨不得时光倒流,没有在祁复弄出来耕石的时候搞出来那么大的动静。
如果祁澈跟郑老将军说的都是真的,祁复的一个耕石他就给了那么多的奖赏,现在应该怎么对待祁澈跟祁凉?
他已经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郑老没有得到顺平帝的回答,却没有接着往下说。
郑老似乎有些迟疑:“陛下?” 叫了好几声都没有让顺平帝回神,他没有再继续叫。
只是眼中的神色变了变,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了一句:“难道陛下不想再出现更好的农具了吗?”
杀人诛心,如果这句话真的传出去,顺平帝会让天下的百姓骂死!
孙德寿不知道顺平帝怎么就在朝堂上走神了,见势不妙,赶忙咳嗽了两声。
咳嗽声没有唤回顺平帝的神智,他十分尴尬,不得不悄悄戳了一下顺平帝。
“大胆!”回过神来的顺平帝怒喝了一声。
下面的朝臣瞬间就跪了一地。
“陛下息怒!”
至于陛下是为了什么生气,有了刚才郑老说得话,大家觉得心中都大概有数了。
孙德寿也跪在了地上,这次真的是没有忍住心中暗自埋怨。
他已经努力在维持顺平帝的面子了,谁能想到顺平帝竟然能做出来这种事情。
没有让别人多说话,他直接在顺平帝的耳边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顺平帝的脸色顿时有些铁青,他明白刚才的那一声有多不合时宜。
顺平帝是真的有些尴尬,看着已经跪在地上的所有人,笑了笑:“朕刚才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众位都起来吧。”
似乎自从郑老将军出现之后,这个早朝就有些尴尬了。
众人心中都有数,顺平帝以为隐瞒的很好,其实大家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没有人会戳穿顺平帝的谎言,大家都只是看了一眼彼此,而后起身。
郑老也觉得这样没有意思了,顺平帝做的这些事情,现在是一件比一件恶心。
他直接挑明了话题:“既然陛下没有生气,那老臣就直接让人把东西抬上来了。”
说完之后他拍了拍手,很快就有人把东西抬了上来。
爬犁的构造并不复杂,郑老就给大家说了一下爬犁的作用。
在最后,他还特意总结了一番:“所以英王之前说的没有错,只要是有爬犁,是真的能节省壮劳力的时间。”
郑老说得话,别人就算是再怎么不想听,也是不会反驳的。
他也没有拖泥带水,说完之后就把目光落在了顺平帝的身上:“陛下,您觉得这爬犁如何?”
顺平帝不是个傻子,在郑老说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爬犁到底有多厉害了。
脸上的神色变了变,他看了一眼郑老,又看了看被放在地上的爬犁,始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现在是真的有些难受了。
郑老的目光灼灼,一直都盯着顺平帝。
不管顺平帝心中是怎么想的,现在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了,他肯定要识时务。
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两位皇儿与郑爱卿有心了,这爬犁确实是利国利民的东西,朕心甚慰,朕……”
“父皇!”祁复突然间打断了顺平帝的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祁复的身上,就看到了祁复猩红的眸子。
在制作耕石的时候,他也大概明白了百姓现在是怎么耕种的。
正是因为如此,他知道郑老说的是真的。
耕石到现在都没有推广,祁澈等人就弄出了所谓的爬犁,当真是太过分了!
他的额头青筋暴起,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祁复走到了爬犁旁边:“如果孤没有看错的话,这爬犁似乎是用了铁吧?在两位弟弟制作出来之前,我们可从来没有听到一点消息,想必这爬犁也不是在打铁铺弄得吧?”
一言既出,全场皆惊。
顺平帝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爬犁是个好东西没有错,但是私人偷偷铸铁可是大罪。
他的目光瞬间就落在了祁澈跟祁凉的身上:“你们有什么话说?”
这句话是问的一点都不客气,显然已经准备给两个人找点罪名了。
祁澈的心不断往下沉了下去。
他没有想到,顺平帝竟然能把一切都做的这么明显。
看向顺平帝的目光中带上了怒气,许久之后,他轻轻笑了笑:“父皇觉得,儿臣真的是会私自铸铁有不臣之心的人吗?”
一项都十分冷静的人终于是冷静不下来了,有些事情在别人身上发生跟在自己身上发生是不一样的。
祁澈对上了顺平帝的目光。
顺平帝一直都号称祁澈是他最喜欢的儿子。
现在被祁澈用这种目光盯着,有一瞬间的心虚。
只是心虚也是转瞬而逝,想到祁澈竟然能私人铸铁,他的那点好感瞬间就没了。
顺平帝指了指放在地上的爬犁:“你不要随便乱扯,朕可没有说什么不臣之心,只是想知道,放在地上的这些铁是哪里来的。”
眼看爬犁上的铁并不少,如果真的兑换下来,估计打造一把剑是够用的了。
铁一直都是控制在皇上的手中,顺平帝从来没有把铁矿交出去过。
现在突然间出现了这些铁,他心中异常生气。
所有人都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明明英王弄出了农具,该是一件好事,谁能想到最后竟然在铁这里翻了车。
都是皇家的事情,大臣们没有说话。
祁澈笑了笑:“我说这些铁的来路都是正当的,父皇您信吗?”
早就在没有上朝之前,他们就讨论过这个问题了。
郑老本来想亲自出来解释,但是祁澈不想给外祖家带去麻烦。
祁凉早就已经想好了说辞,祁澈竟然也不让祁凉解释。
他似乎是真的就这么跟自己杠上了,哪怕顺平帝问了出来,他也没拿出来证据。
祁复早就在等这一刻了,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能峰回路转。
眼看一下就能让父皇跟祁澈起了间隙,他怎么会放弃这么一个好机会。
当着顺平帝的面,祁复直接冷笑了一声:“是正当的来路?如果没有被发现倒是怎么说都行,现在已经被我们抓住了,三弟还是不如把事实说出来吧。你也是大盛的皇子,应该知道私人是不该拥有铁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想必三弟的心中也是有数的。”
他一点点添油加醋,郑老手中的拐杖突然间就飞了出去。
有了祁澈的坚持,他不好对顺平帝动手,但是对祁复却没有什么顾忌。
拐杖朝着祁复的地方飞了过去,精准地打在了祁复的腿弯处。
他本来是正对着跟祁澈说话的,被拐杖这么一打,直接跪在了地上。
拐杖的力道可并不小。
祁复跪在地上的瞬间就要起来,可惜挣扎了瞬间都没有起来。
再知道郑老不能惹,他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下让自己吃亏,祁复就忍不了。
祁复的目光冰冷:“郑将军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孤现在说不得三弟了不成?”
他更想说郑家的人是不是忍不住了,却在感觉到郑老将军浑身的气势之后,有些话并不敢说。
郑老将军看了一眼祁复,片刻之后笑了:“人老了,拿东西就拿不住了,太子殿下,都是老臣的错,老臣这就给您认错。”
他说着就从座位上起来,眼看就要给太子下跪。
刚才郑老进来,可是陛下都没有受得了郑老的一跪,如果真的让他现在对太子跪了,事情就不好处理了。
眼看太子一直都没有动作,站在太子那一派的人忍不住了。
秦相是距离郑老将军最近的,眼看郑老将军就要跪下去了,他赶忙拦住了郑老:“郑将军您只是不小心而已,殿下肯定不会介意的,您可万万使不得!”
他一边拦着郑老,还疯狂给祁复使眼色,希望祁复不要做某些不该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