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餐桌上的气氛还算活跃。
在这一点上,我和繁华是有默契的,不管我们私底下怎么闹,都不会让他爸爸和孩子们发现。
以前也是这样的,他在我爸爸和我姐姐面前总是对我很好,对我爸爸的态度更是客气。
所以说,我爸爸突然发现最器重的女儿和女婿联手黑了他一生的产业,怎么可能不崩溃呢?
繁爸爸今天状态不太好,似乎是病了。
饭毕,我带着三只去休息,繁华去看繁爸爸。
三只越长越大,也并不听话,每晚总要磨蹭一会儿,直到撑不住才睡觉。
我拿着书给他们讲故事,穆雨要求睡在我的怀里,还说:“等我睡着了,你就抱我回去。”
这是繁华才能槽作得了的事,我说:“妈妈没那么大力气。”
“爸爸可以的。”穆雨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睛。
我摸着她的小头发,望着她带着笑容的小脸,忍不住问:“你这么喜欢爸爸呀?”
“那当然啦。”穆雨说,“你不喜欢爸爸吗?”
我没说话,躺在不远处的穆腾还以为是在对他说,叨咕道:“一般般啦,有时候他很烦。”
我看了一眼正眨巴着眼睛望着我们的穆云,问:“他哪里烦呀?”
“好多事都不准做,啰哩吧嗦,”穆腾咕哝,“喜欢讲蠢蠢的故事。”
“明明是很好听的故事!”穆雨霍得睁开眼,不爽地看着他,“你情商太低才觉得很蠢。”
“哼。”穆腾不屑地说,“就什么小公主呆在塔里,用长头发拽王子,头发怎么可能长那么长,何况更不可能拽得动一个人……”
我见穆雨的脸色已经变了,忙插嘴道:“那腾腾喜欢听什么故事?”
“他就喜欢听那什么这个推你那个定你的,”穆雨嫌弃地说,“很烦。”
“那是因为你智商低,”穆腾嫌弃地说。
穆雨顿时瞪大了眼睛。
我忙说:“腾腾,不可以这样讲妹妹。”
穆腾眯起眼,不悦地说:“她先讲我的。”
“那你也不能这样讲,”我说,“你是男孩子,跟女孩子吵架显得很没气质,将来会找不上女朋友的。”
穆腾睁开眼,眯着眼瞧着我问:“什么是女朋友?”
“就是结婚对象啦。”穆雨嫌弃地对他说了一句,对我说,“没有女孩子喜欢他的。”
“要你管。”穆腾又闭起了眼,“我也不喜欢女孩子。”
穆云说:“腾腾你不能这么讲,你以后是要跟女孩子结婚生宝宝的。”
穆腾说:“我可以跟妈妈结婚。”
穆雨立刻说:“那我还可以跟把把结婚嘞!”
咦?
我正要说话,穆云已经开口:“这怎么可能,近青结婚会造成小孩畸形的。”
穆雨问:“什么是近青?”
穆云说:“就是腾腾跟妈妈流着一样的血,是近青,不可以结婚。”
穆腾说:“但是你跟爸爸可以,只要妈妈同意就好。”
“我不会同意的。”我说,“你们三个别总计划些奇怪的事!”
穆云立刻说:“我又没有计划,是他们两个计划的。”
我忙说:“你是妈妈的乖宝宝。”
“他撒谎的啦,”穆雨揭穿道,“他上次还说长大之后想跟姑姑结婚,因为姑姑长得好看,家里还有好看的猫猫!”
穆云顿时脸红道:“我才没有撒谎,姑姑不是近青。”
我捂住脸:“你们三个快睡觉吧。”
这话题根本就是无意中聊起来的,如果我反应太大,反而会激发他们的兴趣……
三只总算睡觉了,我找了个女佣帮忙扛穆雨,在路上,女佣告诉我:“先生刚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就走了。”
我来到衣帽间,准备换衣服时,见桌上放着个小药箱,旁边放着我的手机。
密码已经换回去了。
我取了钥匙,往车库走时,刘婶跟了上来,说:“先生刚刚出去了,说是公司有事,要出差几天。”
“嗯。”我说,“我知道了。”
“你们是吵架了吗?”刘婶说,“我看客房里……”
她肯定是说有血的事,我说:“没事的,是我来的时候没注意。您怎么问我这个?”
我们住回娘家后,繁华就很少对我动粗,我想可能刘婶一直都不讨厌繁华。我不知道我爸爸有没有对她说过什么。
“是他爸爸说,他脾气不好,如果他欺负你,一定要我告诉他。”刘婶说,“不是就好,我看他走时眼睛红红的,不像是发怒的样子。”
我没说话,点了点头。
拉开车门时,刘婶又问:“你最近总是这么晚出门,是要去哪里?”
“去看个朋友。”我说,“他病了,繁华也知道。”
刘婶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
我问:“您想说什么?”
“就是……”刘婶纠结地说,“想多一句嘴,希望你不要怪我。”
我点了点头。
“你……”她问,“觉得现在的生活好吗?”
“……”
“他对孩子们特别关爱,对你也是百般照顾,生怕怠慢你,”刘婶说,“他爸爸也是,每天只想着如何让你开心……你觉得现在的生活好吗,嗯?”
刘婶是个佣人,但她是看着我长大的,她比很多人都了解我。
所以我看着她,一时间失去了语言。
我想我知道她的意思。
因此,许久我才说:“我之前觉得挺好的……应该说觉得很好。”
刘婶的眼睛一下子就黯了,叹了一口气。
她看出来了,我想起来了。
果然,片刻之后,她擦了擦眼睛,说:“老爷最怕你想起那些,他是希望那些都过去的……你怎么命这么苦……”
去医院的路上,我打开一点车窗,冷风顺着车窗钻进来,仿佛一根根钢针,扎进了皮肉里。
是啊,我这才发觉,早在两周前,秋天就来了,气温骤然降低,黑夜变得漫长,就连街边脆生生的树叶,也开始片片飘落了。
意识到这一点,我忽然有点莫名的恐惧。
我死的时候,那是一个冬天。
这个冬天来临时,又会发生什么呢?
权御在他之前住的那间医院有投资,虽然不多,但足够让他享受到很好的医疗。
我来时,被告知探病时间已经过了,只好又打权御的手机。
这次还是唐管家接听,他那边很嘈杂:“你好,孟小姐。”
“我在医院。”我把情况讲了一遍,问,“能让我进去吗?”
“这……”
十分钟后,唐管家匆匆出来,将我迎了进去。
我这才知道他怎么这么犹豫,权御的病房门口又围了那些亲戚。
想是知道了脚步声,我刚转过弯看到他们,他们便立刻扭头看过来,见到我顿时冲了过来。
唐管家未卜先知似的挡在了我的面前,几人便停了下来。
唐管家陪着笑,说:“各位……”
“老唐你不要说话,”权御的那位姑姑严厉地看了唐管家一眼,朝我笑了,说,“这不是繁太太嘛?怎么,是代表繁先生来看我家阿御的吗?”
唐管家说:“孟小姐是权先生的贵客……”
“什么孟小姐?”姑姑立刻纠正道,“是繁太太,何况人家姓穆,八年前就跟繁华结婚了。”
她说到这儿,又对我道:“是这样吧?”
我说:“我是来权御的,请各位……”
“看吧,我就说嘛,”姑姑立刻笑着看向她的两位哥哥,“以前还叫‘阿御’,现在就是‘权御’,这两夫妻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会儿图穷匕见了。”
我问:“这话怎么讲?”
唐管家立刻说:“权小姐,请不要侮辱孟小姐,她是权先生重视的人。”
姑姑脸色一变:“你叫我什么?”
“权先生已经跟各位撇清关系,”唐管家说,“就算遗产不送给孟小姐,也只会捐赠给孤儿院,他需要安静,请各位不要再纠缠了。”
遗产?
难怪,每次只要有遗产之争,这群人就准出现,现在权御病重,他们立刻就闻风而来了。
唐管家的话毕竟太强硬,权御的二叔顿时脸色一变,冷冷道:“遗产如果只是捐赠,那我们全都同意,我们拒绝的是阿御把遗产给她,她可是……”
“够了。”走廊里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虽然不高,但所有人都听清了,是权御。
众人顿时扭头,唐管家则转头朝我抱歉一笑,护着我往旁边靠了靠。
权御的脸色更差了,坐在轮椅上,一名护士推着他走了过来。
“如果我没记错,我已经给了各位一笔数目不算小的钱,”权御看着他这三位亲戚们,问,“何必又苦苦相逼呢?”
“阿御,这怎么算是苦苦相逼?”三叔笑着说,“我们是为你好,怕你着了繁家的道?”
“是啊,”姑姑也说,“这繁太太从来就没跟繁华离过婚,你从头到尾都被骗了。现在你居然想着把遗产交给她,这不是中人家的圈套吗?”
“这是谣言,”权御说,“遗产还没有安排,何况阿衡还活着,我不可能给外人。”
那三人显然并不知道这事,俱是一愣,随后互相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