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位是我精心挑选的,在角落。
我的左边和后面都是墙壁,这是繁华教我的,这样可以避免被暗算。
而我的左前方就是落地窗,这样,我便可以很好地观察到所有进来和路过的人了。
我所看到的人影在窗外,准确地说,是在窗外停车位上停着的那辆出租车里。
我来时这辆车就停在那了,但我并没有太在意,因为那只是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的司机正站在隔壁杂货店的香烟贩卖机旁吸烟,我当时多看了他的车两眼后才发现他,四目相对时,他朝我笑了笑,对自己的出租车伸手示意,询问我是否要用车。
这是多普通的一个场景啊。
我丝毫都没有往歪处想。
然而就在刚刚,侯少鸿要吻我,而我为了躲避他而心猿意马的那一刻,余光忽然看到出租车的门开了,原来那里面坐了一个人。
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人,他可以说是我这十年痛苦的源头之一,虽然他肯定也不愿如此。
我看到了林修。
直到侯少鸿拉住我,我整个人依旧是恍惚的。
出租车开走了,我下意识地拔腿就想追,胳膊却被人扯住了。
有声音在我耳边一直说话,而我听不清,有如灵魂出窍一般。
直到终于,那声音开始清晰了。
“别怕,你看到了谁?”
“冷静一点,别紧张!你追不上的,让保镖跟过去……”
我回过神,这才发觉身子被人抱住了。
我连忙挣扎着推开,问:“保镖呢?”
“已经去了。”他说着,揽住了我的身子,说,“来,咱们先进去。”
我和侯少鸿一起坐回了餐厅。
我喝了一口水,同时侯少鸿告诉我:“你一追出去,我就知道是那辆车不对劲,赶紧就让保镖跟上了……那里面有什么人?”
我说:“一个失踪了很久的人。”
侯少鸿问:“很重要的人?”
我点点头。
“比自己都重要?”侯少鸿笑着问,“难道说是真爱?”
“你少乱讲!”我忍不住板起脸。
侯少鸿明显一愣,我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差,忙道:“抱歉……”
他没吭声,我也不介意告诉他:“我告诉过你,在繁华心里我很坏,水性杨花,人尽可夫……”
侯少鸿蹙起眉:“那他娶你干什么?”
我说:“因为他爱我。”
“那他又提这些干什么?”侯少鸿露出一脸嫌弃,“这样真是不男人。”
我说:“因为跟我有染的对象是他外甥。”
侯少鸿不说话了。
“不仅是他,他们全家都因此而刁难我,时常为难我。”我说,“他外甥的未婚妻还跑来报复我。”
侯少鸿开了口:“但你其实跟他什么都没做。”
我愕然问:“你怎么知道?”
“如果你做了,就不会告诉我。”侯少鸿微微一笑,“如果你骗我,我一定看得出。”
我点点头,不得不说,他真的很聪明,大概这就是阅人无数的优势吧。我说:“我跟他不仅什么都没做,甚至我连任何暧昧的话都没跟他说过。我很想跟他对峙,可是等我知道他们这么误会我的时候,这个外甥已经失踪了。”
侯少鸿微微颔首,双眼眯了起来:“你说得是林修。”
他们毕竟是同一个圈子的,知道这个也不稀奇。令我意外的是他的眼神:“怎么?你跟林修……有过节?”
“岂止是过节。”侯少鸿说,“我离婚就是因为他。”
“……”
他离婚难道不是因为他自己对婚姻不忠诚?
“林修跟我前妻有染。”侯少鸿说,“我前妻爱他爱得要命,想要跟他结婚,于是跟我离了婚。”
“这……”我问,“你前妻是姓余么?”
“当然不是,”侯少鸿说,“我前妻是名媛,用你姐姐那天用过的那个词形容就是……傻白甜。”
我说:“你是说林修骗了她。”
“反正他不肯娶她。”侯少鸿说。
我说:“你不是也没娶厉小姐……”
我不是想怼他,主要觉得他实在是没什么好得意的。
“话不能这么说,”侯少鸿笑着说,“我前妻是良家妇女,他拐了人家,拆散人家家庭,理应负责到底。至于厉晴美,鬼知道她在我之外还有多少,要负责也轮不到我。”
唔……
的确。
我忽然想起,繁华曾告诉过我,厉晴美还和林修交往过。
这圈子可真乱……
罢了,话题真是偏了,我又将它拉回来,说:“正因为林修失踪,所以这么多年,这个问题我一直难以洗清。可是他失踪了,我死无对证。”
虽然繁华已经表示他弄错了,可那天苏怜茵说得那些话,摆明了就是不信我没事。
这甚至让我怀疑,也许繁华也只是在失去我和接纳这件事之间选择了后者,实际上他并不信我清白。
侯少鸿说:“不过你已经要跟他离婚了,解不解释这个还重要么?”
“当然重要。”我说,“我不能容忍他们这样污蔑我。”
“如果他们爱你,就会相信你清白。”侯少鸿说,“否则即便林修解释,他们也会认为,这是他被动地在你美色的控制下,说出的为你洗白的谎言。”
“……”
我没想到这一层。
“而且,也许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谣言最初正是来自于林修。”侯少鸿说,“目的是不让繁华得到你,毕竟聪明的女人一定会在他和繁华之间选择后者,而你恰好很聪明。”
“……”
我若是聪明,怎么会落到这一步?
我当年爱繁华,跟什么人品道德前程都无关,我就是耽于色相罢了。
“那样的话,”侯少鸿继续说:“找不到他反而是好事。一找到他,他一口咬定你当年勾引他,事情就彻底洗不清了。”
我摇了摇头:“不行,我还是要找到他。就算被你猜中了,我也要当面扇他。”
侯少鸿一下子就笑了。
我问:“你这是什么表情?是觉得我很可笑?”
“不是,觉得你很可爱。”他笑眯眯地说着,握住了我的手,“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放弃,只是觉得你似乎没想过,希望你能有个心理准备。”
我点了点头:“所以你会帮我继续找,对吗?”
“对,”侯少鸿说,“我们先找,如果侥幸找到了,就先看看这小子的态度……你觉得呢?”
我问:“你不会是想利用我报私仇吧?”
侯少鸿顿时笑了:“我到现在跟前妻还是朋友,偶尔还见面喝咖啡。”
“……”
果然大度。
“只有没爱过才会如此,不然见到她就只有心碎。”他笑着说,“这算什么仇呢?”
我点了点头,发自内心地说:“我真羡慕。”
如果我和繁华都能如此。
甚至说,如果我俩之间,有一个人能如此。
如果他从不曾爱过我,那五年前我俩就彻底结束了,他不会再来纠缠,我爸爸也不会死。
如果我从不曾爱过他,那我俩连开始都不会有。那时我一定过得很好,至少比现在要好一万倍。
终究只是如果。
阔别了侯少鸿,我回到公司。
一下午,都在为了黑客的事开会。
四点钟时,我的邮箱接到了一封邮件,地址被隐藏了,但我一眼就知道是启明星。
邮件只有三个字:我同意。
并带了一个附件,我打开来,上面是侯少鸿的照片。
下面还贴了一行字:这位大哥好帅,可以介绍给我认识么?
看来她反应过来了,不过这也不要紧。
我回复道:只要事成,他就是你的。
至此,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傍晚时分,繁华打来电话,告知我晚上要出差,要我自己休息。
于是我买了些东西,来到了墓园。
一眼就看到了我爸爸的墓。
它太显眼了,因为红彤彤的,就像血——有人在我爸爸的墓碑和照片上泼了红油漆。
他的照片完全被染红了,就像被染了鲜血。
我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
愤怒、生气、伤心……
不,这些情绪都还没有出现。
我只是觉得像做梦似的,下意识地掏出了手机,拨通了穆安安的号码。
那边很快就接了,悠扬的音乐声传来,穆安安的声音和背景音乐一样轻松而愉快:“怎么了,菲菲?”
我说:“有人毁了我爸爸的墓……”
穆安安一下子就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背景音乐逐渐低了,穆安安的声音更为低沉:“是什么人?毁成什么样了?严重吗?”
“很严重……”我说,“泼了好多红油漆,照片都弄脏了……”
“你先别哭……”穆安安说,“听我的,现在赶紧回车上,回家呆着。”
“不行……”我说,“我得把墓碑擦干净……”
“别啰嗦!油漆怎么可能擦得掉?!”穆安安加重语气命令,“回家去,都几点了!”
“……”
“听姐姐的,”穆安安又放柔了语气,“墓碑脏了不要紧,换块新的就是,他不会怪你。可这代表有人非常恨你,在憋着害你,你乖乖回家,如果你出了事,他在天之灵才要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