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繁玥：“她每天都这样吗？”
繁玥点了点头，说：“她有自己的世界。”
我说：“看上去倒还蛮稳定的。”
“那是因为她不知道咱们在外面。”繁玥说，“上次我不是把她的代码拷贝给你看了吗？她发现代码被动过了，一直很激动。现在完全不能见任何人，一见到人就开始摆那些杯子。”
他说着，朝远处茶几上的塑料水杯指了指，那些水杯摆了满满一桌子，被有序地垒成了一座小山。
“哦……”我说，“所以你才立了这扇玻璃。”
“嗯，这是变色玻璃，上面也有窗帘，只有我能打开。”繁玥说，“不过你也看到了，其实我家并没有其他人。”
繁玥的私宅毕竟跟繁家主宅是联通的，没有安全方面的困难，所以他屋里也确实没有别人。
我说：“那她怎么吃饭？靠那台机器人吗？”
侯胜男的旁边就是一台机器人。
繁玥基本每天都是在繁家吃的。
繁玥说：“我给她做饭，由机器人送进去。”
“你做？”
繁玥笑了，说：“做得不太好，好在胜男只吃某几样，而且只吃水煮的，倒也不需要什么技术。”
我说：“你还是需要一个女佣的，安排一个吧，你自己还需要人照顾呢。”
他现在虽说能走几步了，但要走远点也得靠轮椅。
繁玥笑了笑，说：“有我就够了。”
我看了看他，又望向那玻璃屏风。
繁玥显然看出了异样，轻声说：“婶婶？”
我回过神，没说话。
我记得，《小王子》里面有一段，小王子为玫瑰准备了屏风。
因为花儿是那样娇嫩，那样怕风。
晚上回家后，我把事情告诉繁华，并问他：“你说我怎么觉得这么不安呢？”
“哪里不安？”繁华问。
“繁玥真的不需要人照顾吗？”我说，“我的意思是……他们家就他们两个人……”
繁华问：“有什么问题么？”
我说：“他也是个病人，胜男也是个病人。就很……”
“阿星给他做了套系统。”繁华说，“而且离我父母又这么近。”
“……你真的不觉得很奇怪嘛？”
繁华说：“他不敢要人，是因为害怕我杀他老婆。”
我说：“你都搬回来住了。”
繁华说：“我又不用自己动手。”
我说：“可他都答应让我去了。”
“我做这事又不会告诉你。”繁华说完，又强调，“我是说按照他的逻辑。”
我盯着他问：“那你会不会？”
繁华也看着我：“不会。”
“你不会骗我吧？”我又确认道。
繁华说：“不会。”
“那就好。”我靠到他怀里，在他脸上亲了亲，“乖。”
繁华在我的背上抚了抚说：“玥玥是不会相信这种话的。”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我比他笨吧？”
虽然这是事实……
我感觉我的智商在繁家可以排进前五。
情商绝对是铁打的倒数第一。
“不是。”繁华解释说，“玥玥从小就是这样，很小心，很缜密，对自己的东西看得很紧。他认定的事情是不会改的”
我问：“这像你爸爸吗？”
我倒是觉得很像侯胜男……
“像啊，我爸爸就是这样，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他自己……还有我妈妈。”繁华说，“不过他最像我爸爸的不是这里。”
“那是哪里？”繁玥看上去实在是又乖又老实，讲文明、懂礼貌，连眼睛里都透着真诚，给他穿上一身校服，他就是三好学生。
“他很老奸，谁也骗不到他。”繁华说，“也很残忍，对待对别人从不手软……当然，你可以忽略这一条，他对家人是很好的。”
“……我就说觉得这家伙病娇。”
“怎么？”
“你看他在我面前多么像个好人。”我说，“多么像个老实人。”
“那当然了。”繁华说，“咱们是他的家人呀。”
我说：“你说他会欺负胜男吗？”
“不会的。”繁华说，“那是他从小喜欢到大的姑娘，宠她还来不及。”
见过侯胜男后，我也就不那么担心了。
毕竟我看她脸色好了不少，也并不憔悴。
可能因为没带过孩子，倒是没有半点操劳的样子。
其实仔细想想，她被软禁也并不差。
因为她这病对于人际关系的需求本就并不算高，如今厌恶与人交流，更加省事了。
我也把这件事告诉了侯太太，让她安心。
候太太自然是很高兴的，聊了一会儿，又问我：“林小姐好些了吗？”
我说：“还好。”
我昨天刚给林敏敏打过电话，她不肯提林修，只说自己在医院陪爸爸。
“唉……”候太太说，“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家少鸿准备复婚了。”
“嗯？”
“我们这种关系我也不必遮掩，”候太太说，“就两个月前，宁小姐又和少鸿在一起了。”
我说：“我知道的。”
“我也猜林小姐肯定告诉你了，真是对不住她，让她受了这么大的伤害。”候太太叹息着说。
我说：“不过他这样就决定复婚了吗？”
虽然问人家的私事不好，但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好奇心完全被调动起来了。
“因为宁小姐怀孕了。”候太太说，“少鸿以前也有过一个女儿，后来因为患病去世了，可巧的是，这次宝宝的预产期又是同一天，少鸿觉得孩子可能是回来了……不然以他的性子是绝对不要复合的，毕竟当初，少鸿也颓废了很久。”
原来是这个理由。
我说：“那我先恭喜他了。”
“我代他谢谢你。”候太太说到这儿，叹了一口气，说，“至于林小姐那边……”
“我会酌情跟她讲的。”我说，“不过她可能不在意了。”
候太太又叹了一口气：“其实……”
她不说了。
我问：“其实什么？”
“没什么。”候太太说，“林小姐是个好人，聪明伶俐，又很单纯，我们都非常喜欢她。可惜了，事情来的这样突然，他俩还是没有缘分。”
我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林敏敏，因为隔天，当我给林敏敏打电话的时候是林修接的。
而且大下午，这家伙还睡意朦胧，说：“谁啊？”
“你舅妈！”
“……”
一阵窸窣。
林修的声音匆匆传来，虽然低了很多但还是能听清楚：“醒醒……嗳，快点！不然亲你了！”
“……嗯什么嗯，别嗯了，快起来……”
我挂了电话。
五分钟后，林敏敏又打了过来。
我接起来，那边先是沉默，许久，林敏敏才沙哑着声音说：“我昨天喝多了。”
“为什么呀？”我忙问。
“也没什么。”林敏敏说，“那个白痴要给我做饭，难吃的要死，搞得我空着肚子喝了一晚上酒……又让他占了便宜，贱人……”
我：“……”
我要是没记错，林敏敏可是海量。
不过她既然不愿意说，我也不想问，只把事情告诉她：“小土豆会说话了。”
“啊？”林敏敏震惊地问：“他才多大啊！”
“九个月了。”
“已经这么大了吗？”林敏敏嘀咕，“这么大会说话吗？”
“……按理说是不会的，但他确实是说了，叫妈妈，而且闹腾的厉害。爸爸妈妈要我跟你说，你可以随时回来看孩子，不受影响。”
“……”
不等她说话，我又补充：“不过你也把爸爸带回来吧。”
林敏敏：“……”
“喂，”那头传来林修的声音，其实也很小，“说什么了？家里出事了吗？哭什么哭呀？”
“你儿子会叫妈妈了。”林敏敏的声音也很小，看来是把手机放下了，“叫你那个女人去答应吧。”
“鬼扯……”
一阵窸窣，林修的声音大了不少：“报告舅妈，我们即刻启程！”
又笑嘻嘻地说，“辛苦您啦！”
我说：“我什么都没做，谢你爸爸和外公外婆吧！”
“那也谢谢您。”林修嘿然道，“保证把这丫头带回去陪你玩儿！”
林敏敏又叫唤起来：“谁要跟你回去呀？我爸爸还在这儿呢！”
“说了你爸一起转来！”林修说，“我家医院植物人都看好了！就这样，先挂了舅妈！”
小土豆是真的会叫妈妈了，而且字正腔圆，是对着林敏敏的照片叫的。
对此，穆雨表示很得意：“小咕嘟还是没我早，我八个月就会叫了哦！葛葛你呢？”
小咕嘟是穆雨给小土豆取得姑姑专用小名。
穆腾面无表情。
我说：“你葛葛懂程序语言早于人类语言。”
穆雨又问：“可是啾咪什么时候才会叫妈妈呢？”
这是说繁节。
这会儿啾咪正坐在地上，拿着小汽车在地上开。
怎么说呢？这样子既像他妈妈又像穆腾，让人不安。
我说：“也许阿节会先叫爸爸呢。”
穆腾说：“也许会先写程序。”
“希望他可以会先叫姑姑。”穆雨托着下巴逗他说，“叫姑姑呀，啾咪，姑姑给你买糖吃。”
一旁紧盯着我们表情的小土豆长了几遍嘴，说：“咕……咕……”
嘿！
穆雨说高兴地抱住他。
我们也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