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觅不在一楼。
燕无归把付清秋安置好,在楼梯下边转了两圈才下定决心上去。
不管怎么说,他今天一定要把事情给摊牌! 要杀要剐的,总得有这么一天不是吗?
云觅设置的密码给了他很大的信心。
只要云觅给他一丁点,哪怕只有小指头盖那么大的在乎,他就是猛扑火,死都不怕的飞蛾。
燕无归一推开门就闻到了卧室里不同寻常的气味。
烟草跟房间幽香混成一团,瞬间把他所有的信心都击垮了。 云觅坐在床边,窗帘打开着,外面无风,无月,从这个角度看别墅外面的路灯都有些孤寂。
她很难过。
燕无归不知道她为什么难过,于是开始焦虑。
按理来说他应该去给云觅一个拥抱,但想起来自己对她亲昵时,她那句别碰我,又有些拿不准了。
害怕被拒绝。 害怕听到不想听的话。
有些事情不承认也就摆在这儿了,他就是怂,怂的不得了。怯懦的不得了。
不管在外面耍多少手段,下什么狠手,在云觅面前,此时此刻,他都手足无措。
喜欢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
燕无归心底猛然间萌生了这样的念头。 “冷。”
云觅忽然出声,燕无归跟着就是一个哆嗦。
他脑子里还来不及想,身体跟嘴就已经先行一步了。
他下意识的把门关上,问道:“要不要开个空调?”
云觅缓慢地转过头,像看一个傻子。 夏季刚过去,秋季还稍微带了些热。屋里的空调运作着,吹的是冷风。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燕无归贴紧了门,半响云觅又把头转过去,他额间血管跳得砰砰响,快要炸了。
“我今天,有做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吗?”
燕无归这话一出,就像是捅了马蜂窝。
云觅原本的还好好坐着,这句话刚落,她肩膀就抖起来了。伴随着她举动的是压抑的抽噎声,细细碎碎的,跟玻璃碴子似的,割的燕无归浑身疼。
他也管不上那些胡七乱八的东西了,连忙爬上床,揽过云觅的肩膀,环住。
“这是怎么了?嗯?”
燕无归用指腹蹭着她的眼泪,冷的要钻心。
燕无归的语调轻柔,满脸的关切,最后干脆单膝跪在云觅面前,仰着头替她抹泪,那泪水越擦越多,最后跟链子一样止不住,他彻底慌了,赶忙把人抱怀里,下巴抵在她肩膀上,轻轻拍着她的背。
他语气无奈,几乎是擦着云觅的耳朵。
他说:“小祖宗,你这是要我的命呢。”
燕无归密匝匝地去吻她脸上的泪,看她颤着睫毛,他心脏就跟着颤。他捧着云觅的脸,看她止住了泪,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不匀称。
一个是哄不好着急,一个是没大声哭出来憋的。
燕无归知道这不是个好契机,可他真的一分一秒都不想煎熬下去了。
云觅在跟他疏离。
他不要。
燕无归抓起来她的手指,贴在唇边吻了吻,沉声道:“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
“一件吗?”
云觅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一张口打了个哭嗝,别别扭扭又转过去脸,不肯让他看了。
她笼罩在燕无归的身影下,这人又执拗地把云觅的脸给扭过来,就偏要让她看着他。
燕无归有很多种心思。
他想好好的观察云觅的表情。
一来,他想揣测一下她心底的想法,想看看那表情里会不会糅杂厌恶或是其他。
二来。
万一闹掰了,他还能多看两眼。
燕无归又跪地上了,不过这次,是两条腿。
云觅眸光一闪,听到燕无归说:“我对不起你。”
原本的氛围随着他这句话,陷入了死寂。
云觅很安静,看着他垂着脑袋露出来的发旋。
“我很难过。”
燕无归攥着拳头,一副谢罪的模样。他说:“我有了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我也不得不承认,那段记忆可能是我的。只是……”
燕无归没说下去,他已经混乱起来了。
因为他并不想承认。
面前是他捧在心尖尖上的女人。他所有的情绪会被她调动,被她支配,连带着他整个人。
这是被他刻进骨子里的。
在那条巷子里,他与她接的第一个吻时。
就在她奋不顾身从宿舍楼跳下来的瞬间。
就在她坐在花车被奉为神女,仰头朝她笑得时候……
太多了。
有关她的一点一滴,比他命都重要。
所以他难过。
难过的想死,但是舍不得死。
他跟自己说,他叫燕无归,跟陆南浔无关。但是所有的信息一旦指向这个名字,就会让他窒息。这是一根拴在他脖子里的铁链,越来越紧。
“燕无归。”
云觅打断了他的狼狈。
燕无归抬着头,望向了他的神明,看向了他唯一的妻子。
她有着湖泊一般恬静温柔的眼睛,纵使,湖泊底下是望不见的深渊。他跳了,义无反顾的。
云觅抬着他的下巴,慢慢凑近他,她说:“你就只是燕无归。没变过。也不会变。从我认定你的那一刻开始。”
“过去的东西,已经死掉了。”
云觅松松垮垮地躺在床上,双手撑着床,眸光流动。
她提着腿,压在燕无归的肩上,说:“你是个废物又是个懦夫。”
“我人生字典里没有原谅两个字。”
云觅的脚在他薄薄的衣衫上磨蹭着,唇角轻扬:“不过对你开个先例。取悦我。就现在。”
这是一个讯号。
是带着毒的讯号。
燕无归脱了衬衫,咬紧了牙关。慢慢靠近了他的藤蔓,无底深渊也好,万劫不复也罢。
……
燕无归把云觅抱的很紧。女人被勒地喘不上气,迷迷糊糊伸手推了他一把,燕无归将就着扯过来她的手,把她指尖舔了又舔。
她说了,他就只是燕无归。
从前也好,前尘也罢。
她说了,他以后只会是燕无归。
云觅梦里又看到了那个高台。
血池的主人不顾规矩跑来了人间,所到之处皆是荒芜。
仙人一怒,要让她魂飞魄散。
确实得逞了。
云觅的魂魄被人拽出来,那人要将她锁进八卦炉里,她本心死如灰却听到天边有人在叫她,啼了血一样。她魂体所有的力气冲破了枷锁,在仙人关押十恶不赦之人的深谭中,看见了陆南浔。
他穿着一身白衣,浸在冰窟里,浑身都是血窟窿。
他朝她笑。
他说:“阿觅,我找到自己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