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在漫长的岁月里,我回想这一幕,当时不知这将带来什么,只觉天塌地陷再无生机,也许是主宰我们命运的人可怜我们,给我们留一线生机和希望。
长浔逆天施法,金光八卦阵从地面訇然而出,缓缓升向上空,游离在天地间的破碎魂魄聚齐归体,主君奇迹般起死回生,但魂魄寂灭沉睡,如同活死人。
琪思带来消息:上古四大凶兽混沌的心脏可以医治主君,我决定去南夷走一趟,此去凶多吉少,但我坚信只要熬尽最后一道劫难,我们就能修成正果了。
传闻上古时期,西天梵境数次变迁,南夷是那时遗落的碎片地带,灵力旺盛百草丰茂,是混沌的栖息地,混沌数量只有两三百头,群居而生,凶悍非常。
四大凶兽中饕餮残暴,穷奇勇猛,梼杌顽强,都不及混沌难缠难敌,为驩兜的亡怨所化,领土意识极强,一旦踏进领地很难全身而退,取心更是难上登天。
我日夜兼程,率二十八魈魉军奔赴南夷,我相信造物肯留我一线生机,就不会轻易绝我,就算葬身兽腹,只要能救活主君,一切都是值得的,都是命数。
当日风雪交织,南夷的天空是炼狱的红,像浓烈渲染的血酒,猖獗的狌狌在雪地里乱钻,似在逃避什么,荒野中弥漫着一阵腥红的血雾,四周杀机腾腾。
这里不分阴阳,也没有昼夜秩序,就像宇宙割裂另辟的天地,也不属鸿蒙乾坤,寻不到一丝光明,遍地荒芜,我们沿着路径行走,竟有种不知古今的错觉。
原来传说中的福地洞天,居然是这个样子?
一重重封闭的迷障,我又走迷了路,风雪似汤汤江潮袭来,将擅闯者无情吞没,禁锢在诡异的诅咒中。
此刻北方异动,混沌凄厉啸天,我狂奔而去……
一重重的血雾,一条条的血迹,这种不详的预感愈演愈烈,我心脏竟疼得厉害,他紫色的衣袍飘飘若举,瞬息间风雷炸天,他拼命闪躲着混沌的攻击。
满地都是混沌的尸块,血肉模糊堆积成山,最后一头混沌遍体鳞伤,赤红如炉火,巨眼如铜铃,六足被砍得只剩四足,四翼被鲜血染红,喘息成雾。
而他背后的鹏翅也有损伤,旋风成涡,墨发如瀑,他的脸上血痕斑驳,眼瞳猩红,如十五弦月,半截断剑插在土中,他御风的身影,似一面招摇的佛幡。
“华予!华予——”我仓惶持着还神锏向他飞去。
我的眼泪决堤,如江潮袭涌……不是不相思,只是难相思,我猜到他留下书信,但没有真正离去,这些日我能感应到他的存在,只要我去寻找,他就消失。
果然……果然……他一直都藏在我的身边,默默陪着我,从白府一路跟随到望星城,时至今日为了我的安危,独自抢在我前头,替我消灭一切危险。
华予……我辜负了你的深情,违背了我们的誓言,我承受不起你的无私,你做的越多,我越愧疚。
一连数月不曾见面,我难以克制汹涌的思念,他衣袍褴褛,银甲残破,还在呐喊着浴血厮杀……
混沌凶悍,他完全不计较受伤,招招狠辣,那架势像是想同归于尽,我喉头哽咽,心痛得将要窒息。
“夙儿……”他错愕望我,隔着漫天黄沙,我们深深对视着,他眼中流溢思念,泪光盈盈,唇颤抖着。
那熟悉的凤眼,无论是悲伤的、喜悦的、惊讶的、痴情的、遗憾的……他的情绪从来都暴露在眼里,哪怕他故意伪装,我也能轻易识破。
混沌展开断翼,遮天蔽日,冲势如陨石,我挥动还神锏朝它杀去,它猝不及防又断一翼,嘶痛长啸一波波震荡群峰,远方连绵的山峦,竟像泥塑轰然坍塌。
华予放弃有利的地形,怕我受伤,赶到我身边,嗓音嘶哑道:“还是防不住你,好好躲在我背后。”
我坚定道:“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要你逞英雄。”
他仰望血色苍穹,长发迎风而舞,似疏狂的泼墨,红瞳炯炯,他高声朗笑:“有你这话,我死而无憾!”
下一刻风起云涌,他像脱缰之马离弦之箭,杀向咆哮的混沌,我急忙跟上,魈魉军包围混沌,二十八柄黑剑直插中心,混沌召唤结界,丝毫无伤。
华予跃上它的脊背,单膝下跪,持剑直插,刺破皮甲的声音很响,它并没流血,也不怕痛,摆尾将华予甩飞出去,呲着獠牙,利爪刨地,愤怒低吼着。
混沌皮糙肉厚不怕痛,只有羽翼脆弱,我御风挥锏攻它右翼,只擦掉它几根红羽,我召唤焰蝶将他包围,它红着眼向我甩尾,力有万钧,凌厉破空。
我御着风连连后退,华予担忧道:“夙儿——”
魈魉军形魂被击散又重聚,果然是不死之身,却也敌不过它,我俯瞰偌大的荒野,眼神示意华予一起将它引至断峰的缺口处,想借助尖峦将它刺穿。
此计也只刺破它粗壮的腿,我握紧还神锏,掌心里都是湿汗,这最后一头混沌如此顽强,我无计可施。
地上枯草疾走,怒风赫赫,天上风起云涌,竟出现日月同天的奇景,西方霞光祥和,彩鸾引路,七个披着袈裟的佛门尊者匆匆赶来,为首那人是迦兰神君。
这里离西天最近,惊动诸佛也并不奇怪,迦兰靳足踏金翅鸟,面容肃穆,威严的声音如雷霆传来……
“尔等岂能妄造杀业,伤及无辜生灵?快快罢手!和我等去西天领罪!”他这话倒像不容抗拒的命令。
我桀骜一笑,两行泪从眼角斜斜滑落,满心苦涩,我仰起头,歇斯底里吼道:“我只是要救我的夫君!我有什么错!”
他悲悯地俯瞰我,“再不收手,汝会失去更多!”
我狠狠试泪,冷笑一声,我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若不能救活主君,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寿与天齐也只是漫长的痛苦,我再搏这一回,就赢了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