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正在说笑间,晴雯也进来了。
“爷,奴婢已经让瑞祥去问去了,不过奴婢也问了一下在宅里守屋的管事,他约摸也知晓一些情况,说这等情形在大同城里不少,每年冬春青黄不接的时候,城里好几家这等专门收买乡里过不下去的人家女子,然后筛选分类,分别进行培养,……”
晴雯眉目间也满是感触,似乎是对女儿家的这等命运多舛感怀不已,“听说培养出来的这些女子,有专门为那等年龄大的官宦作为妾室或者外室准备的,也有专门为大户人家少爷或者小姐用作贴身侍婢的,也有送往青楼妓寨充作头牌的,不一而终,……”
冯紫英唏嘘感慨,“我小时候便知道大同城里有这等勾当,实际上在京师城里也一样,扬州、苏州、金陵、杭州乃至广州这些地方就没有么?一样都有,只要有需要,自然就有市场,每到灾年,民不聊生,百姓为了免于儿女饿死而卖儿鬻女,似乎也都成了司空见惯的常态,说句不客气的话,原来贾家里许多奴婢不也就是这么来的么?晴雯你自己不也是这般么?”
见晴雯眼圈红了,众女也都凄然。
“相公,这等情形似乎在国朝也就成了常态,而且妾身也发现似乎元熙年间这等水旱灾害,尤其是旱灾还没有这么频繁,但到了永隆年间就越发密集了,在北地特别明显,乡间百姓家无余粮,一旦遭灾,要么沦为流民逃难,要么就只能卖儿鬻女,甚至自己卖身为奴,这老天似乎也都不怜惜世人了。”岫烟幽幽地道。
冯紫英忍不住一挑眉,没想到岫烟居然还有这般见识,还能发现从元熙年间到永隆年间的天时变化。
这不就是小冰河时代到来的一种征兆么?只不过这个天时变化似乎很难预判。
今年大旱之后,大家都觉得明年可能会风调雨顺了,没想到明年旱情更严重,甚至可能十年九旱,而大旱之后的蝗灾、瘟疫也是接踵而至。
在地方官府缺乏水利建设保障和赈济能力以应对灾情的这个时代,再加上乡绅豪强地主的盘剥,老百姓似乎就真的只有造反和饿死两条路之间进行选择了。
“老天爷的确不开眼,但是这也不仅仅是老天爷的问题,关键还是朝廷官府的问题。”
冯紫英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自己的后宅给这些女人们普及一下这些基本常识了,不能让自己的女人们还停留于在床笫间取悦自己,或者替自己生儿育女延续香火的那等阶段,那太low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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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新时代的穿越者和主角光环的加持者,当然也把自己身畔人枕边人的素质提升提上议事日程了。
“北地人多地少,尤其是自前明逐走北元而取得天下之后,中原江南人口日益增长,大家可以看一看周边,哪一家不是三五个儿女?人口增长,土地无长,或者有长,但很有限,自然就满意满足百姓果腹需求,这是一个矛盾,而且是无解的矛盾,……”
“天时不好,使得粟麦歉收绝收,这是一个问题,但是朝廷官府做了什么呢?”冯紫英摊摊手,“可能作了一些,但很不够,比如灌渠、塘陂这一类水利设施,我还没去陕西,但是看看顺天府和永平府的情况就知道,很多都多年失修,官府没有钱银来修缮新建,……”
“可能会问,钱银哪里去了?朝廷也有解释,每年边镇防务占大头,官员薪俸,皇家需求,漕运花销,这些林林总总,似乎钱粮总是不够用,所以不断加税,导致江南难以承受,于是义忠亲王就借机作乱,其实也就是利用了江南这边的不满情绪,……”
“可能不管边地防务么?蒙古人在草原上虎视眈眈,像前年那样再来一回兵临京师城下,顺天府打成一片狼藉,能行么?丢掉辽东,让建州女真兵锋直逼山海关,甚至可能重演北元故事,汉人沦为三四等人的经历大家还能接受么?显然不能,……”
很难得在女人们面前炫耀一下自己在现代社会相当粗浅的政治经济学知识,冯紫英谈兴大发,而且他也看到包括平儿和晴雯在内的几个女人都听得很认真,很显然她们这一路行来所见到的一切对她们触动都很大。
往日在京中都是道听途说,现在是亲眼所见,进入山西后的情况触目惊心,而听闻陕西的情况还要更加糟糕。
“似乎这就成了一个怪圈,钱银不够就加赋税,于是老百姓民不聊生,造反更多,要镇压这些造反,还得要更加赋税,还没提趁火打劫的蒙古人女真人,如果再遇上水旱蝗灾和瘟疫,是不是觉得天都快要塌下来了,哪里还有救?”
女人们都被冯紫英先前的话给吓住了,每一个问题都分析得很有道理,综合起来,那朝廷似乎就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局势不断恶化下去,那该怎么办?
“相公,历朝历代也都遇到过这种情况吧,内忧外患,那些朝代怎么过来的呢?”宝琴适时插言问道。
“简单啊,打仗啊,一场接一场的战争啊,战争可以消灭人口,毁灭财富,当一切都消减到一定程度,再时势造英雄,出来一个雄才大略,天时地利人和都占齐了的人物,没准儿就一统天下了啊,人口少了,土地却不变,自然矛盾就消除了,战争打久了,大家都更渴望太平生活,所以就慢慢平息下来了,修生养息,这不就是一个一个的循环么?”
冯紫英轻轻一笑,“从秦汉以来,历朝历代莫不如此,汉高斩白蛇,三国归晋,李唐代隋杨,明太祖逐北元,不都是如此么?打完无数仗,人口减少了,就消停了。”
“阿弥陀佛,可这太残酷了,用死那么多人来换取太平,难道就没有其他路可走么?”妙玉难得地念了一声佛号。
“至少前代历史来看,好像还没有人找到这样一条解脱这个死循环的路径,不过你家相公现在正在力图寻找到这样一个途径来避免这样的悲惨故事发生。”冯紫英洋洋得意地道:“而且你家相公的尝试也已经取得了一些效果,……”
“哦?相公取得了什么效果?”这一下子把几个女人都勾起了兴趣。
“嗯,这个话说来就长了,正好今晚是谁侍寝,待她把爷侍候舒坦了,爷在和她细细道来。”冯紫英嬉皮笑脸地道。
一下子又让整个气氛变得暧昧旖旎起来,虽然知晓今晚爷憋了好几日了,肯定要“大开杀戒”,但这般当着众人面说出来,谁都吃不消。
宝琴故作羞恼地起身一甩袖,瞪了一眼冯紫英道:“那爷就把这番道理留着去和床头人说吧,妾身可要去休息了。”
一干人纷纷起身告知,只丢下手足无措的妙玉。
虽说和冯紫英也成亲了一个多两个月了,但是妙玉和冯紫英同房的次数还真的屈指可数。
三房轮替,一个月下来也就只有九日,轮到三房的也就只有那么十四五次,可这中间难免不遇上冯紫英有公务或者其他事务不归家的时候,尤其是那段时间王熙凤、布喜亚玛拉、元春加上郭沁筠的频频出现,弄得冯紫英精疲力竭,真有点儿吃不消,也不得不削减“交公粮”的方式来休整。
算下来冯紫英真正到三房这边来歇息的时候可能也就是七八日左右,考虑到妙玉和岫烟都是要陪着冯紫英来陕西的,而黛玉却要独守空闺,所以那几次冯紫英基本上都是留宿黛玉房中,在妙玉屋里也就只歇息了一次。
在阳和城歇脚时冯紫英便是在宝琴屋里留宿的,今日就该到妙玉了,所以大家伙儿都心知肚明,连岫烟都捂嘴轻笑翩然离开,只丢下妙玉一人。
看到冯紫英目光望过来,妙玉慌乱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虽然早就接受了自己作为冯紫英妾室的这个现实,但是内心深处妙玉还总有几分自己不同于他人,更喜欢茕茕孑立龋龋独行的感觉,除了岫烟还能和她说的拢话来,其他人都还是有些格格不入。
冯紫英也有些好笑,这女人还要保持着那份子遗世独立的姿态,但都到这个地步了,再这般作态又有多大意义?
见人都散去了,冯紫英索性直接走过去,一把便抄起对方的膝弯,一只手从她腋下钻过,抱起便直接往内屋里走。
妙玉骇得忍不住颤声道:“相公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周公之礼,敦伦大事,你还不明白么?”冯紫英走进屋里,将妙玉放在床榻上,抬起满面潮红的那张姣靥,有些粗野地剥掉妙玉那一身素白花田装,顺手将其系在头上的玉带丝巾解下,让她一头长发垂下来,散落在那莹白如玉的肩头,……
雨前初见花间芯,金盘露欲滴,……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