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永忠的确没想过会出什么意外,甚至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在他看来,王成武低头服软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且又是外来户,在青涧和延川都被人打得屁滚尿流四处逃窜,现在来了吴堡,不就是想要破城求个饱腹么?
自己已经让了一步,答应在破城后把城里第三大的朱家粮铺的粮食给了他,那可是一千五百石粮食,足够王成武那几百人吃上好几个月了。
就算是拉回他的青草坞老巢去,也能让他的一帮子卷属熬到年底。
另外还答应把曾家那两个女儿也给他,一个已经出嫁,一个还待字闺中,也满足这厮的淫欲,这厮也该知足了。
当然姚永忠也没有大意,身畔有潘东麟,还有三百精锐亲军,另外还有钻地虎也在一旁,就算是王成虎这厮内心有些什么,也不怕。
老远看到王成武一行人在营门口迎了上来,只不过这厮的营帐的确扎得很糟糕,乱七八糟地在营门内随处可见,毫无章法,另外一些木栅栏也是缺三少五,残破不堪,让姚永忠也是皱眉不止。
也不知道这厮从青涧到延川,然后又从延川败回青涧,从青涧败退来吴堡,运气就这么好,居然还没有战死。
“王当家!”
“姚当家!”
姚永忠翻身下马,他身旁的矮壮男子也是迅即飞身下马,保持着戒备姿态。
这不是双方第一次见面,但是那一次却是王成虎去拜会姚永忠,在姚永忠地盘上,而且那个时候双方关系也要融洽得多,不像现在因为攻城任务分配和战利品的分配早就有些撕破脸的迹象了。
好在现在终于达成了一致,这是以摇天旗这边退让作为代价的,潘东麟自然是不太乐意。
在他看来,这就是一帮草寇,根本不值得花这么大心思来拉拢,但如老大所言,让这帮人去攻城,也算是帮着牵制城内官军,哪怕是相互消耗也是好的,至于以后,自然有手段来收拾这帮人。
姚永忠嘴角带笑,大步前行,走过来一抱拳,而王成虎也是满脸堆笑,乐呵呵地迎上前去,“姚当家,几日不见,甚是想念,……”
姚永忠内心好笑,这厮还居然给自己拽文来了,谁还不知道你是个无赖子出身不成?
“呵呵,姚某也很想念王当家啊,此番破城之后,你我兄弟自当好生大醉一回,……”
姚永忠注意到了王成武身旁身后的几人,看上去有些面生,甚至连王成武的亲兄弟王成虎居然都站在这几个人身后,这让他略感诧异。
“王当家,这几位是……?”姚永忠还是有些警惕,立住脚步,他身旁的潘东麟也警惕起来,后面的一帮亲兵也正在赶上来。
却见那个宽脸阔嘴的汉子满脸笑容,双手抱拳迎上来,“某家几人是刚投奔王当家的……”
话音未落,那那阔嘴汉子已经勐地扑上来,双拳急出如雷,带起隐隐风声,直插姚永忠肋下。
猝不及防之下,姚永忠大惊失色,身体向后一仰,想要避开对方这致命一击,去哪里来得及?
李桂保这一记蓄力而发,双手一对多年未曾动用过的小金刚夜叉刺从双拳指缝间滑出,深深插入摇天旗肋中,血溅三尺,喷洒了周遭人一身。
姚永忠痛彻入骨,踉跄退行,含愤怒吼:“王成武,你敢阴我?”
一不做二不休,李桂保既然已经出手,自然不会容许对方逃得性命,双目冷芒毕现,夜叉刺插入对方腰肋中却被对方勐力一挣脱身,索性就双拳疾如奔雷,合击对方太阳穴。
姚永忠遭受重创,身体早已经行动不便,全靠撑着一股子气不泄而立,“顾秀忠,你还在等什么?”
外人不知道顾秀忠是谁,但是在场人却是知晓的,那便是钻地虎的本名,他此时却站在三丈外,冷眼旁观,听得姚永忠怒吼,这才叹了一口气:“姚当家,何苦来哉?现在你还要拉扯上我,又有什么意思?”
姚永忠立时明白过来,眼前一黑,这股子气顿时泄了下来,身体委顿跪地:“你们是早有合谋?我……”
一旁的潘东麟此时却被刘定峰和赫连德死死缠住,而且面对刘定峰和赫连德联手合击,虽然他也是武勇过人,但是面对这等江湖高手的合击,他也早就是左支右拙,不出几个回合,也是被赫连德的凌厉一剑穿膛,当场毙命。
就在李桂保和刘定峰等人发起突袭的同时,隐藏在营帐中的弓箭手,也在已经在第一时间涌出发起了箭雨洗礼,猝不及防的三百兵士遭遇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也是乱成一团,尤其是姚永忠的当场身死更是让他们群龙无首,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而从侧翼夹击而来的钻地虎和王成虎部也早已经席卷而来,将整个三百兵士牢牢包围,除了坠后的一二十人能侥幸逃脱外,其余人尽皆被斩杀当场。
西城门的攻守战进入高潮之后,旋即戛然而止,迅速演变成为一个令人愕然的溃败。
之前还战意满满的攻城方突然遭遇了来自背后的友军背刺,再加上早已有备的官军突然城门大开反击而出,顿时就让进退两难的摇天旗乱军陷入了崩溃。
站在城门楼上的冯紫英满意地俯瞰着城门外的这一幕,一直到局面已经不可逆转,这才转过身来对满脸欣喜的夏之令道:“虽然还面临着伯颜寨和拜堂寨乱军的威胁,但是此战之后,吴堡县城就不是谁能轻易拿下的了,对于这种战事经历甚少的乱军来说,士气是最重要的,之前之所以能勇气十足地发起攻势,甚至占据上风,一方面是他们未曾遭遇多少挫折,另一方面是城内民壮没有见识过这种战阵,但经此一役,他们有了一场胜利作为底气,就没有那么轻易被人夺去士气和意志了。”
夏之令对军务并不熟悉,很多时候都是依赖于手下,但这一次他亲自见识了冯紫英的运筹帷幄,轻而易举地就将一场迫在眉睫的破城危机解决,甚至还一举将原本是威胁县城的乱军转化为了己方的助力。
虽然他也看不上这种乱军被招安过来的队伍,但是对于现在的吴堡县城来说,只要能保住吴堡县城,一切都是值得的,冯紫英这一手堪称精妙无比。
“那大人的意思是要让跳涧虎这支军队入城?”夏之令皱起眉头。
他还是对王二麻子这支乱军演变过来的招安军队感到不放心,现在虽然冯紫英给了对方招安的承诺,而对方的表现也的确让人满意,但是一旦入城,这些前一日还是乱军的队伍,不会突然又再度反水,抢掠一番呢?
“绍武,你觉得呢?”冯紫英含笑反问。
“下官有些拿不准。”夏之令老老实实摇摇头:“万一他们进城之后又凸生反意呢?”
冯紫英微笑着摇头:“在我看来,好不容易得了这样一个机会的王成武这些人,恐怕比咱们这些民壮更愿意保卫吴堡县城,更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机会,……”
这种皈依者狂热心态或许夏之令一时间还难以理解,但是冯紫英确很清楚。
“有句古言叫做失晨之鸡,思补更鸣,又或者说用功不如用过,王成武对他手中这支军队的控制力很强,否则我不会选他,相比之下,那钻地虎顾秀忠就差得多,但这样也好,有这样一支偏师在旁,王成武只会更加忠心。”冯紫英悠悠地道:“我现在甚至很期盼伯颜寨拜堂寨这帮人的到来,让王成武他们好好打一仗,也给王成武他们更多证明自己的机会,我相信交出了投名状之后,他会更加珍惜这份机会。”
冯紫英不会太在意夏之令的感受,打赢了这一仗之后,他认为吴堡这边的局面其实已经稳了,现在他需要的是利用吴堡县城这个点来运筹更大的棋局,谋划进一步扭转延安府北面的局面了。
汪文言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估计两三日就能到,而榆林军那边自己派去的人也应该差不多见到贺世贤了。
整个陕西局面极其糟糕,但是既然已经糟糕到了这种程度了,冯紫英也就不介意再糟糕一些。
南面和西面他暂时顾及不到,他要做的就是先要把延安府中北部这一片混乱局面彻底扭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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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关上这扇门,让榆林军没有后顾之忧,那么才能让榆林军抽调一支精锐出来作为自己的杀手锏,为下一步对付西面庆阳、平凉两府乱军以及延安府南部和西安府东部乱军做好准备。
吴堡的位置很适中,而且因为其作为山陕之间的物资集散地,也足以吸引更多的乱军到来,这就像一个磨心,一个陷阱,让乱军源源不断地到来,然后用各种手段,招安也好,投名状也好,让其在这里消耗和磨炼,最终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