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山木楼旧址,这些天都是一片大兴土木,热火朝天的景象。小积壳去青遨宫购买的六十四棵朱瑾木,实际上只花了三十两银子。这还是金爷主动给的价格,关键是,还口口声声不用小积壳他们来砍树。金爷拍胸脯保证,会亲自请一位力大无穷的搬山老猿,把树砍好了,去了枝丫,切段成材再给药山送过去。
起初交了定金,两个小家伙,还有些忧心忡忡。
三十两银子啊,小积壳和红脸儿,这辈子其实都没挣到过山下的银子。
万一金爷要故意戏耍他们一番,难道自己就真敢去讨还公道了?要是这么点事情还要麻烦老大出马,岂不是很没面子……这主要是红脸儿的想法。小积壳想得更多的,当然是万一这点事情都没办好,以后还怎么替老爷分忧咧。
总之两个小家伙回来的路上,一路争争吵吵,始终没个主意。
当天回到家,自然是先报了喜讯再说。结果任平生心情大好,把他们狠狠地夸了一番。
两个小家伙,就越发心虚。
好在这几天着实有得忙,小家伙们暂时没法专心去想这件事情。
既然要盖两进的宅子,预留三进的基地,他们这几天,就都忙着平整地块。
那一整块的树荫平地,就几乎都要用尽了。
没想到屋地还没做完平整,牙巴山那边,还真的把六十四根朱瑾木材,一气全送到场了。而且根根主干,都是差不多两人合抱的粗细,最短的,也有五六丈高。看得出,金敖是挑了他那郁罗箫台之中,相对高大的那一半朱瑾木。
不但如此,那些直径超过半尺的平直枝丫,只要尚可切段成材的,那搬山老猿都一气给搬了过来。
别说原本计划的两座中等木楼,就算盖完三进吊脚楼的板木,都够了。原来小积壳那栋吊脚楼,才用了一棵朱瑾木的材料。当然,那一棵不知生了几千年,又死了几千年的老树,一棵所取之材,可当牙巴山的五六棵了。
盖木屋,开木料,都是小菜一碟。一个小积壳,可顶得上山下十几个能工巧匠。毕竟其道法神通,大道根本,都与树木息息相关。
任平生师徒二人与红脸儿他们,只能是给小积壳打打下手。
更何况,任平生对盖房子一事,其实本身热情不高。之所以要做,还是觉得好玩。自己好不容易有了山头,山门之中,还有了那么几个“人丁”,无论如何,得有个像样的门户不是。
但他更加上心的,其实是自从施玉清来了之后,经常与他切磋问难的那套太极拳术。任平生一开始就尝试过以自己的悲天剑意,贯注于那套拳术之中,不曾想还真有彼此大道契合之感。然而悲天剑毕竟是重剑,且剑气功伐之性太重,无法用来试炼那套由拳法改编而来的全新剑术。
所以那天他看到三清阁三层天花上挂着的那把横烟剑条,才会爱不释手。横烟剑剑身纤细,重心不过剑格之前三寸,十分适合这种剑走轻灵的招式。
这几天大家都在忙的时候,任平生更多的,都是在捣鼓那套太极剑术。招式改动无数次,直至二进第一栋木楼完工,太极剑初具形态。
这套剑法
,取先天易理六十四卦之义,总计六十四式。
施玉清早已可以下床,毕竟用尽了任平生从不归山带下来的全部治伤灵药,所以他的皮肉筋骨之伤,已经痊愈。只是那丹田气府的损毁,已无从修补。
还好肉球儿本身的体魄底子不错,至少气力还是有的,所以也经常帮忙些搬搬扛扛的力气活。小积壳和一千棍总是千般阻挠,不让他干。施玉清百无聊赖,就只好去跟任平生切磋拳法剑术。
一个是这套拳法的创始之人,一个是悲天剑道三境圆满的高手,两人互相参详,当然更加事半功倍。
因为板木充足,所以这第一栋吊脚楼,占地很宽,除了一二层皆有宽敞的正厅和堂屋,左右还各两排房间,此外院中还盖了两侧厢房。所以其实就药山当下这点“人丁”而言,各占一室之后,整座房子,仍是显得空空落落。建不建一进木楼,其实已经无所谓了。
但小积壳和一千棍,都坚持要建,任平生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反正自己既不用出钱,也不出多少力气。而且按任平生的提议,既然房屋建好之后,就得马上入住。无论依照哪里的风俗,一座新居的落成,总该有个仪式,更何况,这还是一座山门诶。
所以第二栋木楼的开建,可以暂缓。
但所谓的仪式,就总该有些亲友道贺,同道致禧。在这种事情上,所有人都犯了愁。
现在唯一能请到的客人,应该就是青遨宫的金敖了。当然,施玉清或者也算半个客人,但那家伙身上,恐怕就连封个贺仪的碎银都欠奉。
那还搞个屁的仪式。
任平生在不断推衍,选择黄道吉日期间,也曾起卦无数,占断山门吉凶。
这日任平生占算完毕,突然变得有些神秘兮兮的,把小积壳拉到一边。
“老爷,又有什么好事情咧?”小积壳已经有些习惯了,老爷一交代点什么,肯定就有好事情。
“咱们药山现在,不是门庭冷落,人丁不旺吗?”任平生明知故问。
“嗯呐。”小积壳说话,毕竟没有红脸儿那机灵劲。
任平生搂着那小家伙厚实的肩膀,附耳道:“我发现了些天机,咱们这里,很快会添一个天赋不错的门人。”
“真的?”小积壳顿时两眼发亮,“会是个老的,还是小的呢?”
那小家伙的心思,任平生用手指头想想,都能明白。先是来了个红脸儿,桀骜不驯的,小积壳虽然没心没肺,但处处有人抬杠,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后来再有一千棍那老家伙,虽然极好相处,但人家毕竟年纪摆在脸上,像小积壳这种年纪还长在本命树那边的,自然更加要懂得尊重长者啊。
所以他最希望,就是那天老爷能给山门收个小的。到时候,我小积壳也是大哥了啊。
任平生却并没有马上揭开谜底,“既然是天机,当然不可能推衍得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但我倒是有个想法,一则勉强可以解决咱们山门落成仪式之事,二则,也可以到山下人间走走,说不定那份机缘,就在市井红尘中,也说不定啊。要不这荒山野岭的,要等到猴年马月,才
能遇见个人呢。”
小积壳深以为然,“老爷,那你说,咱们往哪走好?”
任平生皱皱每天,“这地方,本来是你的地盘嘛,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小积壳有些赧然,“老爷,地方是我熟悉些,可我平时下山,从来没跟人照过面咧。”
“那就挑最熟的地方走,随便光明正大地给人送份福祉,赠点实惠什么的,都行。只是若是没发现真正的机缘,咱不表明身份便是。”
小积壳习惯性挠了挠头,虽然觉得有些不妥,却又实在想不出哪里不妥,“那,就药王庙下面那个村子呗。老爷,要是碰到那羊角辫小姑娘,咱们千万不可表明身份啊。”
任平生往他那肥厚的肩膀狠狠一拍,一锤定音,“那就这么定了,先去她家。”
“啥……”
但老爷这次,并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扯起小积壳那藕节葱笋般的白嫩小臂,朝着山下一掠而去。一路掀起罡风阵阵,草树摇曳。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小积壳更加忧心忡忡,不知所措起来。到了那座简陋的药王庙附近,眼看山下那座座民居,顶顶帐篷已经历历在目;任平生不断飞掠之势不减,奔掠间还一剑递出,剑气冲天而去,从那满天朝霞之中,劈下一片云彩,将那片村庄笼罩于云霞之中。
整个村子数百男女老少,何曾见过这种彩云坠地的神妙景象,纷纷出门观景,窃窃私语。也有胆大的,跑到村场高处,在哪里扎堆揣摩瞻仰。
难道咱们村苦难几百年,这会儿真要老天爷开眼了?
老天爷开没开眼,没人看得到。但那片云霞之中,却突然破开一道口子,一个仙风道骨的青衣少年,牵着一个喜感十足的白嫩童子,从那半天高的云霞口子之中现出身形,翩翩落地。
所谓的半天高,其实也不过是村中那小土丘之上而已了。
但那两位“仙人”,毕竟是从天云之中下来的啊!
整个嘈杂纷纭的村庄,突然变得雅雀无声。人们似乎都已经忘了,礼敬神仙,需当燃香跪拜。在平时祭祀祈福之时,大家当然都熟练得很。可祖祖辈辈跪拜过百年千年,谁有曾见过真正的神仙下凡了?
所以此时无论村中的长者智囊,还是髫龄童子,都只是呆呆望着那两位神仙飞身而下的风采,全然不知所措。
到终于有人带头跪下,朝着那二位仙人落地之处叩头不止之时,任平生他们的身影,已经没入一座低矮破旧的院墙之中。
结果那院墙之外的巷道空地上,就跪满了一村的男女老少。
那破旧院墙,大门其实形同虚设,但没有人敢去推门;围墙低矮,只有靠近站立,院中的景象就能一览无余,但没有人胆敢哪怕直起身来。
人们只是跪拜,口中喃喃说着各自的祝福之语。
那座院落之中,一间黄土夯墙的小屋;小屋门外,站着一家三口。憨厚壮实的男人,秀丽温婉的女子,还有站在二人之间,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头上,扎着一对可爱的羊角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