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衡跑得飞快,一眨眼便没了踪影,宋挽也想跟过去看看,顾岩廷压着她的肩膀,淡淡的说:“吃完再过去也不迟。”
宋挽不大放心,说:“可是刚刚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打架,万一……”
顾岩廷打断她,说:“不会有万一的,他们是能操控异兽的人,身体更是与常人不同,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 所有人中最脆弱的其实是宋挽。
她的武力值不强,除了月澜给的袖箭,再无别的防身技能,。
宋挽很快也想到这一点,不过她没有自怨自艾,她会尽自己所能的尽快成长起来,不给他们拖后腿。
宋挽安下心来继续吃东西,见顾岩廷一直没动筷子,忍不住问:“你之前不是说想吃兔子肉吗?怎么不吃?”
她知道那是顾岩廷故意说来搪塞她的话,这会儿提起不过是想让顾岩廷也吃一些,毕竟他的体力消耗比她大多了,而且身上还带着伤,需要尽快恢复。 顾岩廷没动筷子,直勾勾的盯着宋挽的脸说:“比起兔子肉,我更想吃点别的。”
宋挽:“……”
他的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欲念,分明是想吃掉她。
宋挽的脸又热起来,垂下眸子不敢看顾岩廷的眼睛,突然后悔方才对他说了那样一番话。
他该不会以为她是故意在撩拨他吧? 宋挽越想越觉得羞耻,只能闷头吃东西来缓解尴尬。
吃完兔子,顾岩廷带着宋挽回到大堂,大堂的打斗已经结束,始作俑者被五花大绑丢在大堂角落,月澜和吟娘都气定神闲的坐着休息,唯有白衡累得不住喘气,头发也乱了不少,颇为狼狈。
“大人,你没事?”
吴勤看见顾岩廷立刻欣喜的大喊出声。
他恢复了神智,和白衡的打斗让他的断臂又流了不少血,脸色也很苍白,但即便是被捆着,还是在奋力挣扎。 顾岩廷看着他说:“手都断了还不消停?”
白衡适时插嘴:“岂止是不消停,他刚刚根本是要跟我拼命,都跟他说了我不是坏人,他跟聋了一样什么都听不进去。”
现在吴勤知道白衡他们是好人了,停下挣扎,软着声道歉:“这位小兄弟,对不住啊,我这条手臂就是在这里断了的,我也没想到还会有人来救我,刚刚一时冲动了,若是伤到了你,你可别见怪啊。”
吴勤在巡夜司习惯了伏低做小,这种时候也拉得下脸来,语气相当有诚意。
白衡也只是觉得有点丢面想发发牢骚,绝不肯当着月澜的面承认自己打不过一个断臂,板着脸说:“你自然是不可能伤到我的。” 顾岩廷走过去把吴勤身上的绳子解开,宋挽把自己带的外伤药都递给顾岩廷,顾岩廷看向月澜问:“他的手还能复原吗?”
听到这话,吴勤也期盼的看向月澜。
他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却还是忍不住生出希冀,毕竟谁也不想做个残废.
吟娘抢先说:“如果能找回他的手骨,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那应该是找不回来了,”吴勤眼底的亮芒消散,平静的说,“这只手被锰多看下来拿去喂狗了。”
就算找到那条狗,那些骨头也不知道被它拉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吴勤已经接受自己以后都只能顶着这个断臂的事实,片刻的失落后便恢复正常,好奇的问顾岩廷:“大人,怎么有两个宋姑娘啊?”
顾岩廷观察着吴勤断臂处的伤,寡淡的说:“那个是假的,不要跟她走太近。”
顾岩廷的声音不大不小,吟娘听见立刻呸了一声说:“顾岩廷你个死没良心的,我可是又救了一个你的朋友,你就这样败坏我的名声?”
吟娘用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惯有的风情和妩媚,更像是在骂负心人。
吴勤又盯着她的脸看了两眼,而后低声说:“这易容术可真神了,表情活灵活现的,一点都看不出是假皮,我以前只在戏本子里听说过有这种神技,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呢,若是有江洋大盗习得这技艺,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
吴勤刻意压低了声音,吟娘却还是听了个分明,她朝吴勤勾了勾手指,媚笑着说:“你若是想学就走近些,我可以将诀窍传授于你。”
吟娘这动作做得颇为销魂,吴勤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额头冒出汗来。
乖乖,这女人顶着宋姑娘的脸做这种事,这大魔头不会想把别人的眼睛挖出来吗?
顾岩廷没在意吟娘和吴勤的互动,对他说:“你的伤处有大范围的发炎溃脓现象,需要刮去腐肉上药包扎才行,这里没有止疼的药草,你得忍一下。”
顾岩廷说完拿出一把匕首就要帮吴勤治伤,吴勤顿觉肉疼,说:“大人,能不能上哪儿找点止疼的药草啊,我不是你,可能扛不住这疼。”
顾岩廷没说话,直接抬手把吴勤劈晕,然后用匕首帮他刮去腐肉。
虽然知道顾岩廷是在救吴勤,但这一幕看着还是让人觉得有些残忍。
宋挽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不忍再看,轻声说:“我再去打些热水来。”
顾岩廷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帮吴勤包扎好伤口,他做事粗中有细,伤口处理得很好,包扎得也挺好看的,吟娘看完整个过程,说:“阿弟的动作这么熟练,之前没少做这种事吧,你刚刚的表情那么冷漠,我都差点以为你以前是卖人肉包子的了。”
顾岩廷洗了手,接过宋挽递过来的帕子擦干,瞥了吟娘一眼,说:“你如果感兴趣,改天可以试试。”
吟娘抚着脸说:“我这般娇弱不胜,阿弟竟舍得让我受这样的罪,真是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哪个姑娘若是跟了你未免也太可怜了。”
这话顾岩廷是不爱听的,宋挽见他的眉峰皱起,忙岔开话题问:“大人,锰多已经被降服,我们何时出发回睦州?”
萨苏和徐影清狼狈为奸,他们在睦州待的时间越久,对睦州的百姓危害就越大。
当然,宋挽最担心的是宋秋瑟。
瑟瑟一直待在徐影清身边,和萨苏的接触应该也不少,若是生出什么变故,她是第一个被波及的。
这不是顾岩廷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他抬眸看向月澜,月澜说:“大家再休整一下,今晚再出发吧。”
“那就今晚出发。”
顾岩廷没有异议,月澜想了想又说:“我们到睦州是为了彻底铲除萨苏和黑祇,无意引起东恒国和昭陵之间的纷争,萨苏可能会把事情闹得很大,阿弟、宋姑娘,如果到时昭陵有人借题发挥刁难你们,你们要及早想好应对之策。”
顾岩廷寡淡的说:“这不需要你操心。”
月澜弯眸笑笑,她当然相信顾岩廷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最后说道:“对了,若是我和吟娘出了什么意外,还请阿弟一定要把白衡送回楼覃,毕竟国不能一日无君。”
这话听起来像是临终托孤,白衡立刻炸了毛,大声道:“什么叫意外?你们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出意外,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打不过那个老怪物?”
他就是怕月澜会出事,所以才一定要跟着来的。
吟娘丢了颗干枣砸在白衡头上,没好气道:“嚷嚷什么,老娘还没死呢,这就是打个比方,谁让你这个臭小子平日不听你姑姑的话好好练功,到了关键时候一点用都派不上。”
“我绝对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白衡大声吼道,眼眶红起来,像是一头被激怒了的小狮子,露出自己尚未长成的獠牙,发出低吼想要保护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
吟娘愣了一下,随后笑出声来:“傻小子,就是逗你玩儿的,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你姑姑和我是什么人啊,没那么容易死的。”
白衡并没有被吟娘的话安慰到,压着嘴角走到月澜身边,孩子气的拉了拉月澜的衣袖说:“姑姑,你答应我,等一切结束,我们一起回楼覃,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之前不是想让我早点议亲娶妻吗,回去我就让人筹备婚事好不好?”
这个时候白衡一点国君的样子都没有,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宋挽能真切地感受到他心底的惶恐不安,那个时候在黎州,每夜听到母亲压抑的咳嗽,她也是这样害怕的。
害怕一睁眼,母亲就不在了,只剩下她一个人面对未知的一切。
“傻小子,我们当然会一起……”
吟娘想替月澜答应下来,却听见月澜冷静无比的说:“我没打算活着回楼覃。”
白衡的瞳孔缩了缩,手掌收紧,用力拽着月澜的衣袖,好像只要他不松手,月澜就永远不会消失不见。
“姑姑……”
白衡又唤了一声,声音控制不住的轻微颤抖。
从知道月澜决定前往昭陵那一刻,白衡就有不好的预感,若是月澜骗他,他还能抱着侥幸继续装糊涂,但现在,她把一切都戳穿了,逼着他面对最残忍的现实。
从一开始,她就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昭陵。
就算他死皮赖脸的跟着一起去,也不能让她有丝毫的动摇。
月澜看着白衡,没有像以往那样拍拍他的脑袋安抚他的情绪让他不要害怕,继续说:“白衡,你已经十六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所以不要再任性,要学会担当,也要学会面对每个人必经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没有人能永远陪着另一个人,人走到最后,都是只有自己的。
白衡猜到月澜后面想说什么,他不想听这些,扭头跑出客栈。
楚逸辰站起来,想要追出去看看,月澜说:“让他自己待一会儿,他不会走远,而且豹银兽会跟着他。”
豹银兽是她的那头坐骑。
楚逸辰复又坐下,吟娘看着月澜,忍不住问:“你明明知道他想听什么,何必说这样的话让他难过,你自己难道就不心疼?”
白衡是月澜一手带大的,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他难过的时候,月澜心里的难过只会比他多不会比他少。
月澜说:“我不想骗他。”
她不可能跟他一起回楼覃,现在编织了谎言哄他开心,日后他还是会接受不了。
与其那个时候他一个人颓丧无人能管,不如现在先让他接受这件事,最后这段时日她还能看着他点。
吟娘也知道月澜是什么性子,无奈的摇摇头说:“真是拿你没办法,只是可怜小衡衡,这么小就要一个人面对这么多的大风大浪,可怜哦。”
月澜不再说话,合上眼睛继续闭目养神。
傍晚时分,白衡果然回到客栈。
他一进门便大声的说:“你们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他的语气欢快,神情生动活泼,好像之前和月澜的对话根本没有发生过。
他捉了只鹦鹉回来。
那只鹦鹉通体都是蓝色,唯有头顶有一撮黄色的毛,只有巴掌大小,毛色艳丽油亮,绿豆大小的眼睛好奇的张望着,没一会儿开口道:“主子们好,主子们辛苦了!”
是只会说话的鹦鹉。
白衡把鹦鹉高举着让众人观赏,期盼的问:“怎么样,厉害吧?”
吴勤醒转过来,配合的说:“是挺厉害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鹦鹉。”
东恒国有各种异兽,还有会伺候人的猴子,会说话的鹦鹉委实算不得什么,白衡不过是想用这个绕开之前那个话题罢了。
宋挽看得分明,看着那鹦鹉问:“这是从哪里来的?”
“是有人送过来的,他说他家没什么吃的了,想用这个代替,希望神女不要降罪于他,我替吟娘应下了。”
白衡说着拿着那只鹦鹉走到月澜身边,献宝似的把鹦鹉递到月澜面前,鹦鹉立刻叫道:“仙女姐姐你真漂亮,你是天下第一漂亮!”
客栈大堂很安静,鹦鹉叫得相当卖力,都快有回声了。
宋挽和吴勤都被逗得笑起,吟娘不满道:“臭小子,你教它什么?你姑姑天下第一漂亮,那我呢?”
白衡头也没回,顺嘴说:“我姑姑第一,你排第二行了吧。”
切,敷衍。
吟娘翻了个白眼。
月澜睁开眼睛看了那鹦鹉一眼,说:“我们此行要做正事,这也是一条生命,你若要带着它,就要对它负责。”
月澜没表现出对鹦鹉的喜欢,老生常谈的说教,白衡没像以前那样不耐烦,摸着鹦鹉的脑袋说:“姑姑说的是,我会对它负责照顾好它的。”
“嗯,”月澜淡淡应了一声,随后吩咐,“去收拾一下吧,再过一会儿就要干路了。”
“是,姑姑。”
白衡带着鹦鹉去收拾东西,一刻钟后,一行人走出客栈。
锰多被吟娘操控,木偶一样跟在他们后面。
今晚有云,月光被遮掩,好在有巨兽代步,影响并不大。
然而离南岭山越近,这些巨兽的速度就越慢,到了山脚下,它们全都累得哼哧哼哧喘起气来。
月澜让豹银兽停下,扭头对顾岩廷说:“它们过不去南岭山,我们要自己走过去。”
之前月澜就跟顾岩廷说过,东恒国一代国师曾想驱使巨兽进攻昭陵,但不知为何,那些巨兽都无法翻越南岭山进入昭陵国境,这也是这么多年昭陵没有被巨兽侵扰的重要原因。
顾岩廷和宋挽从黑擎背上下来,黑擎如初见时一样前爪伏地,以臣服的姿态低下脑袋。
宋挽抱住它的脑袋,蹭了蹭它眉心那簇黑毛,柔声说:“这段时间谢谢你和红炤的帮忙,我们会帮你的族群复仇的。”
吟娘和楚逸辰下来后,红炤也摇着尾巴凑过来,宋挽也抱了抱它。
月澜给豹银兽下了指令,黑擎和红炤很快跟着豹银兽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月澜对白衡说:“等你再回到这里,可以召唤豹银兽,它会护送你回楼覃。”
“哦,”白衡应了一声,又问,“那两头白灵兽呢?它们也会一起回来么?”
月澜摇头说:“不一定,这样短的时间,还不够驯服它们,我无法操控它们。”
白衡不解,问:“那它们为什么会听宋挽的话?”
“你不必知道。”
月澜不想细说,吟娘兴致盎然的说:“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她受了某个没良心的人的精血呀,你以为你姑姑之前为什么让他放血救人?”
这一点宋挽倒是不大清楚。
虽然同行的人都知道她和顾岩廷是什么关系,但被吟娘这么当众说出她和顾岩廷做过什么事,她的脸还是不可自抑的烧起来。
白衡还想问顾岩廷的血有什么特别的,顾岩廷冷冷的警告吟娘:“舌头不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割下来!”
白衡乖乖闭嘴,他怕自己话太多也被迁怒。
一行人恢复安静,过了会儿,吴勤凑到顾岩廷和宋挽身边,不确定的问:“大人,之前是你用自己的血救的我吗?”
“干什么?你想以身相许来报答救命之恩?”
吴勤摇头,说:“我就是觉得有点感动,想跟你说声谢谢。”
“哦。”
顾岩廷的反应很平静,吴勤一腔感动无处安放,正想再说点什么,顾岩廷冷声说:“停下,这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