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是谁,也配用这张脸跟我说话。”
顾岩廷冷嗤一声,正要用长矛将眼前的人钉死在地上,萨苏渐渐恢复本来面目,神情狰狞又扭曲,像是丝毫感受不到长矛刺穿心脏的疼痛,直接扑到顾岩廷面前,周围的景物开始崩塌。
萨苏凑近顾岩廷,贴着他的脸颊问:“你真的想好了要杀了我吗?一旦我死了,那个叫宋挽的女人也醒不过来了,你舍得吗?” 顾岩廷沉着脸,并不相信她说的话,正要动手,萨苏又说:“月澜骗了你,她不会帮你保护宋挽的,她来昭陵的目的是杀我,为了达成目的,她连自己的性命都能豁出去,又怎么会在意别人的性命呢,你难道以为她真的把你当弟弟看待,她可是从我的肚子里爬出来的,骨子里和我可是一样的凉薄。”
这话戳中了顾岩廷,在涉及宋挽的时候,他就不敢冒险了。
正迟疑着,虎啸声再度响起。
宋挽骑着红炤,自扭曲的空间飞驰而来,如同天神降临。
萨苏消失不见,顾岩廷收起长矛,施展轻功跃上红炤的背,从背后拥着宋挽,抓住红炤脖子上的毛稳住身形。 怀里被宋挽填满,顾岩廷平生出一股失而复得的庆幸。
红炤稳稳落地,载着两人扭头,四周的景象又变回慈安宫,萨苏站在他们面前,黑祇缠绕在她身上,还有无数条蛇正在朝这边爬来。
“吼!”
红炤冲萨苏咆哮了一声,它从萨苏身上感应到了危险,试图用这种方式威慑她。
萨苏的头发和衣裙被这声咆哮震得晃了晃,她意外的看看红炤又看看宋挽问:“白灵兽不是已经灭族了么,这是从哪儿得来的?” 当初可是她亲自下令猎杀白灵兽的,白灵兽被灭族有大半都是她的功劳。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顾岩廷冷声回答,同时夹紧红炤的背,驱使红炤朝萨苏扑去。
黑祇挡在萨苏面前与红炤对抗,那些小蛇也都蜂拥而来,缠上红炤的身体。
萨苏悠然的躲在后面说:“你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杀了我,是担心被她发现你的真面目吧,你以为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她真的什么都没看见么?” 萨苏在试图攻破顾岩廷的心防,她并不把宋挽放在眼里,认为只要搞定顾岩廷,一切就都不足为惧。
顾岩廷并不回答,专心应对黑祇和那些蛇。
萨苏继续说:“刚刚你不是有好一会儿没有认出我么,并不是我骗过了你,那根本就是她的真实反应,你怎么不想想,她这样出身的姑娘,怎么可能会喜欢你这样的冷血怪物?”
萨苏用了“怪物”这样的字眼形容顾岩廷,分明是把他划到了和自己相同的阵营。
顾岩廷握紧手里的长矛,紧抿着唇没有说话,这个时候靠在他怀里的宋挽柔柔开口道:“那你说错了,真正的喜欢从来都不会由出身、容貌这样的外在因素决定,而是由自己的心决定的,就像你喜欢阮卿尘,哪怕明知道他欺骗了你甚至要代表正义杀了你,你也不能停止对他的喜欢。” 这话触了萨苏的逆鳞,她恶狠狠的瞪着宋挽,破口大骂道:“贱人,你以为你是谁,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
顾岩廷眉头一皱,杀气腾腾的看向萨苏,红炤也冲她大吼了一声,显示自己对宋挽的维护。
宋挽倒是并不在意萨苏的谩骂,怜悯的看着她说:“这场灵梦会放大所有人心里害怕的事,你身在梦中自然也不例外,你最怕看到的,是面对阮卿尘对你的好,他想过要带你回昭陵见自己的家人,他能一直坚守正义,并不像是会刻意辜负谋害你的人,你害怕面对这一切,是你早就知道你们之间存在误会对吗?”
“胡说!贱人,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给我闭嘴!”
萨苏被激怒,顿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连她身周的空气都变成了蓄势待发的箭镞,要将宋挽和顾岩廷射成筛子。
之前宋挽还只是猜测,看到这一幕便可以断定。
萨苏的确早就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只是大错已铸,她一直不愿意面对罢了。
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宋挽有了十足的把握,她并不畏惧,凝神看着萨苏说:“阮卿尘没有对不起你,他原本是决定要抛下自己一直坚守的道义带你离开东恒国回昭陵好好生活的,他很爱你。”
“闭嘴!”
萨苏失控的尖叫,身周的箭镞霎时全都射向宋挽和顾岩廷,顾岩廷和红炤做好了迎战的准备,那些箭镞却在半空中被一个无形的屏障拦下,就像之前萨苏身周出现的屏障一样。
顾岩廷分神看了宋挽一眼,宋挽仍定定的看着萨苏说:“你决定生下月澜,是期望用孩子让他回心转意,但你已经把自己变成茹毛饮血的怪物,他知道月澜生下来所要面对的人生也只会是悲剧,他不认同你的做法,你越演越烈,只想引起他的注意再见他一面,但你的所作所为,早就让他失望至极。”
宋挽的推测全对。
萨苏陷入越发癫狂的状态,她掀起周围的瓦片地砖,拼了命的攻击宋挽,想要让她闭嘴不要再继续说下去,那些攻击却都被那面屏障拦下来。
没一会儿,萨苏的头发便全白了,兽瞳充血变红,如同妖魔,她用极怨毒的声音否认:“你胡说,是他负了我,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爱过我,不然他怎么会和别的女人一起生下这个贱种?”
萨苏指着顾岩廷,把他视作阮卿尘辜负自己的罪证,也把他当作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绝不承认自己是有错的那一个。
宋挽看萨苏的眼神变得悲悯,知道真相对顾岩廷和萨苏来说都很残忍,却还是柔柔的说:“他没有背叛你,他是为了救你和他的女儿。”
月澜还在萨苏肚子里的时候,萨苏就已经克制不住骨子里的嗜血本性,要靠不断杀人来维持自己的容颜和性命,月澜从一出生就承袭了这样的本能,但她年岁还小,靠兽血也能活下去,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月澜对血的渴求越老越强,阮卿尘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让她变得和正常人一样,就像当初他也没能阻止萨苏变成怪物。
为了让月澜能活下去,阮卿尘选择和另外一个女人生下顾岩廷,并用他的脐带血成功遏制住了月澜的嗜血本性,不过月澜依然不能变成正常人,甚至还要像苦行僧一样活下去。
“呵呵,这故事编的可真好听,你是觉得我是傻子?”
萨苏冷笑,对宋挽说的半个字都不信,宋挽知道自己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平静的说:“信不信由你,我跟你说这些也只想让你在临死之前不要再怀着满腔的怨气,他已经尽自己所能来爱你了,你不该这样恨他。”
“是他辜负了我,害我变成这个鬼样子,我为什么不能恨他?我要这世上的男人都臣服在我脚下,我要他死了都不得安宁,我要他……”
萨苏癫狂的大声吼叫,幻境上空黑云积聚,天地变色,雷声滚滚而来,像是马上就要天崩地裂,这个时候,一道闪电自天空降下,挟裹着雷霆万钧之势劈在萨苏身上。
萨苏身体迸发出一股磅礴的力量与雷电相击,顿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轰!
巨大的能量朝四面八方震荡开来,饶是有那层屏障的保护,宋挽和顾岩廷还是被巨大的能量震飞。
红炤叫了一声,回到宋挽体内,顾岩廷揽着宋挽的腰将她紧紧护在怀里,这个时候,一股强大的吸力袭来,顾岩廷下意识的要反抗,月澜的声音响起:“灵梦马上就要破碎了,你们快出去。”
话音刚落,雷声又起,宋挽听到萨苏在大骂:“小贱人,你的命是我给的,你竟然想杀了我,你才应该被天打雷劈!”
宋挽想回头看看,意识却陷入了熟悉的黑暗中。
再度睁开眼,宋挽发现自己晕倒在慈安宫寝殿的地砖上,还没来得及查看周遭的情况,顾岩廷已来到她面前,他没急着碰她,先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沉声问:“先站起来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宋挽站起来,正要活动手脚,宋秋瑟拿着一把刀跌跌撞撞的朝这边走来。
她的右手从手腕处被砍断了,这会儿伤处还在不断往下滴着黏液,头上的乌发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瑟瑟……”
宋挽低低的唤了一声便说不出话来,宋秋瑟没有看她,只直勾勾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萨苏,一字一句的说:“我要杀了她!”
宋秋瑟的声音在颤抖,整个人更是摇摇晃晃,像是马上就要晕倒,但她拼命撑着,只想手刃萨苏。
是萨苏把她变成怪物的,也是萨苏将她从炼狱拉到更可怖的修罗场,她一定要亲手杀了萨苏才行。
宋秋瑟身后,秦岳也醒了过来,他还没完全恢复神智,看到宋秋瑟拿着自己的佩刀,下意识的要阻拦,顾岩廷往前走了一步,挡在秦岳面前。
顾岩廷这会儿已恢复本来面目,周身的气势强大得让人难以靠近,秦岳皱紧眉头,他人虽然醒了,身体还是绵软无力得,根本不是顾岩廷的对手。
宋秋瑟刚走到宋挽身边就不堪重负跌倒在地上,她的右手被碰到,忍不住痛呼了一声,宋挽听得心脏揪疼,跪在她身边急切的说:“瑟瑟,姐姐帮你,你要她怎么死都可以,你把刀给姐姐好不好?”
看到她变成这样,宋挽把所有的原则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她不要体谅萨苏有什么隐情,也不要在意萨苏是月澜的亲生母亲,她只要她的瑟瑟再不受分毫伤害。
然而宋秋瑟拒绝了宋挽。
她摇了摇头,喘着气坚定地说:“我要亲手杀了她。”
她会忍辱负重活到今天,等的就是这一刻,她不想假手他人。
宋秋瑟太虚弱了,又摔了两次都没能爬起来。
宋挽的眼眶早就被泪水模糊,她恳切的说:“瑟瑟,让姐姐扶你站起来好不好?姐姐保证不插手其他的事,好吗?”
这次宋秋瑟没有拒绝,宋挽连忙把她扶起来,一转头看到月澜也醒了,正靠坐在床边看着她们。
萨苏还躺在床上,蛇尾一圈一圈缠裹着她的身体,还在衷心的保护着她。
月澜的脸色很苍白,宋挽僵了一下,随后垂下眸子不再看她的眼睛,径直扶着宋秋瑟来到床边。
宋秋瑟没有急着动手,看着月澜问:“这个老怪物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月澜抬眸看着宋秋瑟,柔声说:“她不会醒过来了,不过她现在还没死,你要报仇的话,动作得快一点。”
月澜丝毫没有要阻止宋秋瑟的想法,能让萨苏死得不那么痛苦,已经是月澜对她最大的情分。
宋秋瑟的身子晃了晃,一时有点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她偏头看着宋挽,急切的说:“姐姐,你帮我把她叫醒好不好?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侮辱折磨我,我不能让她就这么轻松的死掉!”
她要把萨苏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折磨十倍百倍的还回去,她要看着这个老妖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要这个老怪物卑微求饶再好好尝尝绝望的滋味!
宋挽下意识的看向月澜,月澜摇了摇头,说:“她被困在灵梦里了,应该会在梦里承受雷电之刑,没人能唤醒她。”
宋挽知道月澜没有撒谎,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宋秋瑟自己做不到,沉默了一会儿,宋秋瑟推开宋挽,而后举起手里的刀一下一下砍在萨苏身上。
萨苏的身体已经和之前发现的那些干尸差不多了,连那条蛇尾上的鳞片都脱落不再坚硬,宋秋瑟的刀挥下去没有受到半点阻碍,萨苏很快被她砍得面目全非,宋秋瑟却还是不知疲倦的一下又一下挥刀。
这场景其实很恐怖,宋挽却不觉得害怕,只有满腔的心疼。
就算萨苏死了,就算用这种方式让瑟瑟报了仇发泄了情绪,一切都回不到以前了。
瑟瑟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天真烂漫,无忧无虑了。
宋挽不知道自己做什么才能让她开心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秋瑟的力气耗尽,软软的向后倒去,宋挽连忙把她抱进怀里,急切道:“瑟瑟……”
“放心吧,”吟娘捂着胸口走到月澜身边,随意的说:“只要你愿意用自己的血养着她,她不会死的。”
宋挽毫不犹豫的说:“我愿意!”
吟娘挑眉,说:“都不问下一次需要多少血就说你愿意,也不怕要了你的命?”
宋挽抱住宋秋瑟不说话,宋家已经没人了,若是能让宋秋瑟活着,让宋挽付出什么代价她都是愿意的。
所有人都陆陆续续清醒过来,楚逸辰和白衡在慈宁宫找了一圈,很快在偏殿找到了赵擎、赵郢和贺南州,赵郢到底年轻些,比赵擎先醒来,楚逸辰和白衡到时,他正拿着一把匕首准备对赵擎下手。
楚逸辰刚打掉赵郢手里的匕首,赵擎便醒了过来,他也被卷入灵梦中,在梦里差点被赵郢篡位成功,当即给了赵郢一巴掌,破口大骂。
在赵擎的谩骂声中,贺南州伸着懒腰悠然转醒,他其实比赵郢醒得还早,却一直在装睡看戏。
赵擎在生死关头走了一圈,醒来发现萨苏已经死了,对顾岩廷和楚逸辰易容进京的事竟生不起气来,加上有贺南州作保,赵擎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几人,便将他们先都留在宫中命人看守起来。
宋秋瑟一直没醒,宋挽实在担心,忍不住去找吟娘,刚进门便听到吟娘说:“我都说了她死不了,你怎么还这么心急?”
月澜的情况不大好,吟娘在帮月澜诊治,宋挽压下焦急说:“我心里不安定,就在这儿等你吧。”
月澜知道宋挽是关心则乱,摆摆手对吟娘说:“我的情况已经这样了,你不用管我,先去帮阿挽看看吧。”
吟娘不理会月澜,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倒了一粒药丸让月澜服下,然后对宋挽说:“我之前说了,只要你愿意用自己的血养着她,她就不会死,但这样做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宋挽之前便觉得吟娘的话没说完,不过她还是没有追问细节,直接点头说:“只要瑟瑟能活着,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我问你愿不愿意了吗?”吟娘横了宋挽一眼,而后说,“她早就变成了和萨苏一样的怪物,哪怕被烧成灰,她们的肉体都是不会死的,要杀死她们的办法只有两种,一是找到一开始用血供养她们的人,让那个人亲自动手杀了她们,另一种就是像今天这样编织灵梦将她们的意念困死在灵梦里,但这世上已经没人会编织灵梦了。”
宋挽握紧拳头,问:“所以以后只有我才能杀死瑟瑟?”
吟娘点头,说:“不止如此,一旦你死了,她就会失去自制力,变成和萨苏一样靠杀人来维持自己生命的怪物。”
听到吟娘说宋秋瑟会变成怪物,宋挽的心脏闷疼得厉害,她抿着唇不说话,吟娘等了一会儿问:“如此你还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