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远峰郡的城门悄然打开一道细缝,两道黑影飞快地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城楼上,陶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
陶郡守巡视了一圈,回到她身边时正好听到她的叹息,环住她的肩膀低笑道:“夫人嫁给我这么多年,最近叹气的次数可是越来越多了,闺女最近不是很听话吗?” 陶夫人这会儿没心情跟陶郡守插科打诨,她低声说:“岩廷性子孤僻,刚到营中时常受人欺负,但他从来都不说,不管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我以前总觉得这孩子应该自小就吃了很多苦,三年前若不是有他在,远峰郡恐怕早就没了,我原盼着他能在瀚京谋个官职,安稳度日,如今却又变成这样,宋挽也是个苦命的姑娘,我心里实在难安啊。”
她和陶郡守是早就看淡了生死,却总觉得对不起顾岩廷和宋挽。
夜里冷的很,陶夫人的脸这几日已经被夜风吹伤,陶郡守揉揉她的肩膀说:“夫人与我这些年见到的生死还少么?我们都是肉体凡胎,在面对很多事的时候都是无能为力的,夫人就不要想这么多了。”
道理陶夫人也懂,但真的要做到并不是那么容易。
陶郡守也了解陶夫人,叹了口气说:“岩廷和清河都是很有主见的人,夫人担心再多,也管不住他们,不如多花点时间关心下咱们女儿,今天清河跟她说解除婚约的事了,我听管家说她从下午就把自己锁在屋里,连晚饭都没吃。” 陶夫人的眉头皱起,严肃道:“她不是不满意这门婚事,想方设法地要逃婚么,如今婚约解除了,她还不高兴了?”
陶夫人是巾帼不让须眉,这性子有时候也和男子一般,不是很明白女儿家的小心思。
陶郡守无奈的说:“夫人这话一听就是太不了解咱们女儿了,巧巧那孩子和清河一直以来都是欢喜冤家,她那性子若是真的讨厌清河,能跟在他屁股后面转这么多年?”
“那她还逃婚?”
“她是雾里看花,自己都分辨不清自己的心思,你这个局外人难道还看不明白?” 陶夫人还真看不明白,她脾气躁,最近看到陶巧巧更是容易控制不住,她淡淡的说:“我在这里守着,等岩廷和清河他们回来,你去开导她吧,她这些年就是被你宠坏了,觉得所有人对她的好都是理所应当的,她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清河也不一定能宠她一辈子。”
陶郡守叹了口气,说:“夫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不就几十年如一日的宠了你这么多年吗,清河是真心喜欢巧巧的,巧巧也懂事了,只要这场战事结束他们都能好好的,日后一定恩爱和睦。”
陶夫人没再说话,只沉默的看着无边的夜色。
战事结束大家都能好好的,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却是非常难做到的。
陶郡守不再劝说,自顾自的下了城楼去找陶巧巧。 与此同时,顾岩廷和楚清河飞快地在荒漠中掠过。
顾岩廷的记忆还停留在三年前,所以他很清楚的记得,那些越西士兵究竟是怎么穿过这片荒漠冲到城楼之下的。
不得不承认,那些士兵的身形比大多数昭陵将士要高壮,他们准备了石车远程攻击,也准备长梯和厚重的木车攻城,他们像被激怒了的牛,不知道恐惧和退缩,只会一往无前的冲刺。
那场大战虽然是昭陵赢了,但赢得异常的惨烈,一万守城将士几乎都折在城楼之上,侥幸活下来的也是伤的伤,残的残。
急行这么久,顾岩廷的呼吸很平稳,还能分神问楚清河:“现在的守城兵马是从哪儿补充过来的?” “祁州。”
祁州离远峰郡是最近的,中间只隔了一座北衡山,昭陵史上也曾有过与越西大战的经历,当时的祁州校尉还亲自率兵前来支援,名垂青史。
但顾岩廷投军时曾从祁州路过,如今的祁州校尉早已不是史书上记载的英雄模样,祁州养的那些兵马,也安于享乐,不再有英勇无畏的赴死大义。
对顾岩廷来说,这些没有上过战场的兵,和新兵没什么两样。
他们会被越西的铁蹄吓得发懵,甚至会产生退缩之意,纵然现在的守城兵力有三万,是当时的三倍,但实际上的战斗力并不可观。
知道顾岩廷在想什么,楚清河说:“陶郡守和陶夫人这三年一直都在认真训练这些人,一日也不曾懈怠,你可以对他们有信心一点。”
顾岩廷并未回应,他从不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抱有信心或者期望,也从不相信自己以外的人。
两人一路急行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一个细小的光点出现在眼前。
光点在向前移动,距离他们还有几百米,依稀可以判断是个人举着火把在往前走。
顾岩廷抬手示意楚清河停下,楚清河低声问:“这是人还是鬼?”
如果是越西的探子,绝不可能举着火把这么招摇的在夜间行走,而且他的速度也太慢了,这么走便是走到天亮也不一定能走到远峰郡。
但自从他们回到远峰郡,远峰郡的城门就封锁了不许任何人进出,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绝不可能是昭陵的子民。
顾岩廷一直紧紧盯着那个人,低声说:“不要出声,跟在我后面。”
楚清河乖乖闭嘴跟着顾岩廷,又往前走了两三百米,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怀着四五个月身孕的孕妇,大冷的天,孕妇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根本不能避寒,明显鼓起来的肚子更是全部露在外面。
孕妇的头发蓬乱,形容狼狈,看不大清楚脸,但能看到她举着火把的手在不停的颤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还隔着百来米的距离,孕妇没有发现他们,仍慢吞吞的往前走着。
楚清河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就要冲过去救人,却被顾岩廷拦住。
楚清河忍不住说:“那只是个孕妇!”
就算她是越西的探子,威胁也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