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从容看着那道触目惊心的鞭痕,不禁缓缓放开了恕儿的手腕。
恕儿闭目,却掩不住眼角晶莹滑落的泪珠。
诸葛从容又看向恕儿的手腕,只见她的左右双臂,雪白腕间,各有一道新愈的伤疤,横过青脉。 他心中一痛,冰冷的指腹轻轻触碰恕儿腕间的疤痕,低声道:“恕儿,你……你受了伤?究竟受了多少伤?”
恕儿整理好衣衫,把脖颈上的鞭痕重新藏在了衣衿之中。她推开诸葛从容,坐起身来,离他远了些,木然答道:“我没事。”
从容,横在你我之间的,远不止我身上这些我永不愿让你看到的丑陋伤疤。
诸葛从容酒已全醒,此时头脑清明到如若大梦初停。他怜惜地看着恕儿,试探地去握她的手,柔声道:“恕儿,我刚才有没有弄疼你身上的伤?你身上的伤,要不要紧?我有药王山的创伤药,我来给你上一点药,好不好?”
恕儿看到诸葛从容的颈间并无任何伤疤,不禁叹道:“青石台比武时,怀王剑弄伤了你的脖子,却未留伤疤,看来药王山的创伤药果然不错。” 诸葛从容见恕儿情绪稍有缓和,于是坐得离她近了点,抓起恕儿的手去碰他的脖子,道:“我脖子上的伤虽然流了几滴血,但伤口很浅,好好上药自然不留疤痕。恕儿,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在青石台上,我对你说过什么?我说这道见血的伤,是咱们两个的歃血约定。我说我许诺你的三件事,我若违逆,你便是刺我千百剑,我也不会躲闪。现在这道伤好了,虽然连疤痕都未留,但是,你夫君许诺你的事,他永远都不会违逆。”
恕儿看向诸葛从容,却又低垂下眉眼,说:“我知道。”
诸葛从容道:“既然你知道我永远都是你的夫君,你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给你上些药,可以吗?”
恕儿缩坐在榻上,摇头道:“我身上的伤已经结痂,上什么灵丹妙药都没用了。”
诸葛从容松松地环抱住恕儿,生怕弄疼了她,轻声恳求道:“恕儿,至少让我知道,你究竟受了多少伤,好不好?” 恕儿将头靠在了诸葛从容的肩上,说:“三道鞭痕而已。”
诸葛从容明白了恕儿的心思,知她只是不愿让他看到她身上的伤,心中登时又怜又痛。他摩挲着恕儿细细的手腕,问道:“你是怕我看了你的伤便会嫌弃你吗?”
恕儿轻轻点了点头,又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我最怕的,不是让你看到我身上的伤,而是让你知道当年的真相。
诸葛从容温言道:“我是因为武功好,所以打了那么多仗,攻了那么多城池,也没受过什么伤。可你仔细想一想,若是有一天,我遭人暗算,身上也落下很多伤疤,你会嫌弃我吗?”
恕儿的回答斩钉截铁:“不会。” 诸葛从容微微一笑,说:“那你身上才区区三道鞭痕,我又如何会嫌弃你?若你怕我武功太好,日后肯定不会受伤,那你也抽我三鞭子,怎么样?主公,我这就去给你拿鞭子!”于是便欲起身下榻。
恕儿拉住了他的手,嗔道:“好好的,我为什么要抽你三鞭子?不许去!”
诸葛从容笑着坐回了恕儿身边,道:“那这三鞭子,算我欠着你的。你什么时候想抽在我身上,我随时奉陪。”
恕儿叹了口气,说:“从容,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与你成亲。不论今后如何,你只要记得我这句话。”
诸葛从容捧起恕儿的双手,好奇地看着她,调笑道:“你这辈子最开心的事,难道不是可以随时抽我三鞭子吗?” 恕儿瞪了诸葛从容一眼,话锋一转,严肃道:“其实我这次去玉都之后,得知了一件事。我一直在琢磨,到底要不要告诉你。”
诸葛从容不解道:“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随即笑道:“主公放心,你夫君我,向来只对你一人油嘴滑舌、色胆包天,对其他人,我都守口如瓶、守身如玉。”
恕儿道:“正因为你是我的夫君,我才应当告诉你。但也因为你是我的夫君,我不愿告诉你。”
诸葛从容愈发糊涂,却觉得大概是恕儿心思重,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于是风轻云淡道:“究竟是怎样的事情,竟让我家夫人如此费心?你且说给我听听。我能解决的,我帮你解决,我不能解决的,我花诸葛世家的钱来解决!”
恕儿不理诸葛从容的戏谑,正色问道:“从容,你的身世……义父真的没有告诉过你吗?”
诸葛从容挠着头道:“我的身世?我就是路边襁褓里的孤婴,被义父捡来抚养。历代诸葛世家的少爷,都是孤儿,不信,我带你回璇玑孤岛看一看历代岛主的手稿?”
恕儿摇头道:“你是孤儿,但你不是义父随手在路边捡来的。可我不知道义父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未对你说过,所以,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诸葛从容挑眉问道:“你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我义父也知道?”
恕儿点了点头。
诸葛从容说:“恕儿,你若真的知道,就告诉我。我虽不知义父为何从未对我提起过,但人活一世,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总觉得虚浮。你不是一直都在寻找你的亲生父亲吗?你应当最能体会我此刻的期盼!”
恕儿想了想,说:“我的确最能体会你的期盼。因为自我出生,我便不是我,我一直都在扮演着你。”
诸葛从容一头雾水地看着恕儿,心想,你出生在宋宫,我出生在楚国,咱们两个能有什么关系?
恕儿似看透了诸葛从容的所思所想,继续道:“我若将你的身世告诉了你,义父恐怕不会原谅我。但我是你的夫人,不是你的义父,我只能体会到你对自己身世的渴望,体会不到义父究竟为何不告诉你。你其实出生在宋国,是被义父抱到楚国去的。”
诸葛从容见恕儿仍有些犹豫,于是道:“义父不告诉我,大概是为我好,你告诉我,也是为我好。所以你尽管说,在义父面前,我大可装作从未听到过。”
恕儿觉得诸葛从容说得有道理,于是鼓起了勇气,道:“你我都是楚幽王三十九年出生,便是宋怀王战死沙场的那一年。其实,咱们两个不仅是同年出生,而且都出生在宋国白玉宫中。你才是齐国公主萧忆的孩子,我只是顶替了你的身份。你的母亲是齐国公主萧忆,你的父亲,不是别人,正是宋怀王刘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