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中天,万籁俱寂,山影朦胧。
从看不见的的远处传来溪水潺潺的声音。踏着月光,白锦玉毫不犹豫地拉着凤辰往水流声处走去,果然没花太多的功夫,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溪在树石交错中显现于二人面前。
在涓涓的溪面上,月光化作无数条银亮的小蛇,摇晃攒动。豁然见此,白锦玉欣喜至极,跳着往溪水跑去,跑了一半突然想起凤辰,又赶紧回头去拉上他。 让凤辰坐上一棵老树桩,白锦玉走到溪边,双手插进水中一连兜着喝了好几口水,才总算解了半天的渴。她左右晃晃,就着月光摘了片大树叶,在水中好好的漂洗了几遍,卷成个斗状,舀了些水拿给凤辰。
“殿下,我喂你喝点水。”白锦玉预先告知,两只手小心地握着树叶递到凤辰的唇边。
凤辰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却往后让了让,抬手推辞道:“多谢,不必了。”
白锦玉无辜道:“叶子我洗干净了的。”
凤辰停了一下,道:“多谢,我只是不饮生水。” 白锦玉怔愣了一下,好好地观察了凤辰半晌,忽然伏低身子问他:“怕染病?怕肚子痛?怕小虫子在肚子里安家?”白锦玉的声音越说越轻柔,倒像一个大人对着小孩在说话。
凤辰的脸上极为难得地露出一丝闪躲。
白锦玉死死咬住双唇才不至于笑出声来,她好好地憋了一下情绪,轻咳了两声,又继续哄小孩子似地道:“但是殿下你知道吗,喝生水会肚子痛,但不喝水却有性命之忧啊!肚子疼顶多吃两副药也就好了,但如果累及性命可就没法啦!”
凤辰听了这话,简直石化了。
白锦玉原本只是想劝他喝点水,可是劝着劝着竟觉得太好玩了!闻名遐迩风姿高彻的晋王殿下,没想到是吃这套的! 她抿着嘴差点笑背过气去,不禁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控制住,继续哄道:“殿下不怕不怕,这些水都经过无数大岩石小沙砾的过滤了,已经变得非常非常纯净了,殿下可以喝一点点。”
凤辰的眉尖越蹙越紧,白锦玉却道:“如果殿下不喝,我可能会一直这么说下去……”
“我喝。”凤辰语气未变,却几乎斩钉截铁。
白锦玉立刻换了正常的声音:“这就对嘛,我们一路来走了多少路、过了多少时辰?怎么可能不渴呢?这时候就别讲究这么多了,身体要是脱水了可是要误大事的!”
说毕,她又凑近凤辰,托着树叶轻轻贴上他的唇,小心地将里面的水一点一点地倾斜倒他喝。 一小斗水全喝完,白锦玉用袖口帮他擦了擦沾湿的嘴角,问道:“甜不甜?”
“嗯?”
“我问这水甜不甜?”
“甜。”凤辰道。
白锦玉托着腮帮打量着凤辰,自言自语道:“真的好想认识一下小时候的凤辰殿下呀!一定可爱极了乖巧极了!” 凤辰的脸色真的已经很不好了,奈何受制现状,面对白锦玉的胡乱调侃也只喉结翻动了一下。
之后,凤辰听见白锦玉走开了几步,正寻思她去做什么,脚步声又走了回来。接着,他感到脸上一凉,不由地就仰身让开,却听白锦玉道:“别动,让我给你洗个脸……我看见那山下有一户人家亮着光,等下我们就去敲门。”
她用沾过水的帕子仔细地擦拭着他的脸,笑着说道:“外一那户人家是个小娘子,本来不愿意帮我们忙的,但一看到殿下你这惊世绝俗的英俊模样,就改变主意、同意了呢!”
凤辰攫住白锦玉的手腕,沉声道:“休得胡言。”
白锦玉一怔,这才意识到凤辰并不是她翠渚的那些师兄师妹。他们没那么熟,像他这样身份的人,也绝不能容忍别人这样轻佻的言辞。她这些话若是在徵朝说,恐怕早就被关进大牢一顿打了。
白锦玉后知后觉地开始懊悔,软声假意卖乖道:“好,我不胡说了……殿下可以放开我了吧,好痛!”
凤辰没有再说什么,放开了白锦玉。
白锦玉揉了揉手腕,正腹诽他看着文文静静力气还挺大,却听凤辰道:“你骨骼纤细,倒像是个女子。”
白锦玉浑身惊出一声冷汗,心都悬起。明知凤辰眼睛盲着,愣是看着他确认了半晌,才硬生生地回道:“你……你什么意思啊?说我像女人……你瞧不起我是吧?”
“我并无此意。”凤辰道。
白锦玉不愿意再掰扯下去,赶紧道:“好了好了不说了,我们抓紧去找山下那户人家吧,看能不能召集一些人,乌穆他们还在等我们去救呢!”
白锦玉带着凤辰沿溪而下,一径向着山下的那户微光走去。自从拉了凤辰的手腕后,白锦玉就一直拉的是他的手腕,屠割再没派过用场。
一来是因这拉手腕实在是比抓着剑方便多了。要快就快、要慢就慢,遇到脚下不平上上下下的时候她还能借凤辰一把力。
二来她抓了这么久,凤辰也没表现出拒绝和抗议,想来这也是个令双方都能接受的方式。
花了一炷香的功夫,白锦玉总算带着凤辰来到了那户院落。
这院落由一排木栅栏围着,白锦玉伸手进去三掏两掏地,凤辰正想阻止她,“啪哒”一声栅栏已被白锦玉打开了。
凤辰喉里咽了一声,白锦玉僵硬地一松手,那不甚精致的门就自己怡然地朝后敞去了,白锦玉窘然道:“下次殿下早点说哈……”
凤辰微微收了收下颚,白锦玉看着他的神色,料想他腹中必定在说:庐州闻氏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教化出来的弟子深谙窍门开锁,只怕是离偷鸡摸狗也不远了。
“走吧。”凤辰道,却听到白锦玉悉悉索索不知道在忙什么,便问:“你在干什么?”
“脱衣服。”
“……”
白锦玉笑着道:“我看这身上有些血迹,所以把这件脱了,别吓了山里人家。”她把衣服理成一团扔进了山坳,又用泥土盖了鞋子上的一星血迹,这才道:“走吧!”
二人当下朝那院里的两进泥土房走去,虽然只是过了一天的时间,但白锦玉却好似久不逢人间烟火,心头一热跑上门前提手欲拍。
忽然,她腕上一紧,一转身,凤辰低声说了两个字:“借宿。”
借宿?白锦玉困惑,难道不该是喊人去救乌穆他们吗?不是他说带着众人回到毕都就能让灵韦起事无名吗?难道这事不是早一刻好一刻吗?
白锦玉心下有疑,不过她这一天下来对凤辰已生出几分信任。她想既然凤辰要这么办,一定有他的道理。
于是点了点头,郑重地拍了三下房门。
“谁呀?!”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白锦玉扬声道:“大姐,是迷路的行人!今日我与兄弟来山中狩猎,不曾想追逐猎物失了方向流落此处。辗转了一天才发现大姐家这处院所,眼下天色已晚,我与兄弟衣寒迷途,所以想问一问方不方便在你家借个宿啊?”
屋里低低响起一阵人语,而后那男人道:“不开不开快走!这么晚扒人篱笆来敲门的绝不是什么好人!”
白锦玉眼也不眨道:“没有没有!我绝没有扒你家栅栏,是你那栅栏没锁好,我一推就推开!我发誓我们绝对是好人,不然你开门看看好了,我兄弟二人品貌端正、仪表堂堂一看就知道是好人!”
里面又一阵人语,像是女人和男人起了分歧。
白锦玉正趴在门上细听,手肘被凤辰轻轻推了推,她转头去看,凤辰手里拿了个钱袋向她递来。
白锦玉当即领会,取过钱袋高声道:“大哥大姐,我们真是迷路了。如果你们肯收留我二人,我们会给你们一些报酬的,虽然我们身上也没有带很多钱……”白锦玉打开钱袋子,改口道:“但是三五两金子还是有的。”
门里静了一阵。
白锦玉正欲再游说两句,凤辰道:“我们走吧,前面或许还有人家。”
“啊?”这一眼望去哪里还有人家?白锦玉有点不情愿,正要说话,房门“嘎吱”一声开了半扇。白锦玉回身,只见来者是一个三十来岁左右的妇人,瓜子脸蛋,身材匀称,头发微散,衣服也是匆忙中理的,能从松垮的领口看见她白净的脖子,显得很有些风情。
妇人的眼睛生得极媚,看人都像带着勾子似地,白锦玉只被她盯了一眼,顿觉得喉中干涩,说不上话来。
沉默一阵,白锦玉脸红红地醒过神,向她施了一礼。妇人见此,眼神一亮,上下打量了白锦玉一番,弯起嘴角道:“果然是好相貌!”
她看着白锦玉的时候,白锦玉陡然觉得自己好似一件货品,总感觉她如果看得满意,大会有花钱把自己买了归为己有的可能。
她干干地笑了笑,一伸手将凤辰拉到门前介绍道:“这位是我兄弟,请大姐行个方便,收留我们在你家借宿一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