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悉微昂起头,轻声问他:“你什么时候拍的?”
她站在李乔然身后一点的位置,路灯照映下来的影子,将她的脸上投影出一半暖黄一半黑。
李乔然歪了下头跟她说话,稍微移动脚步,橙黄的路灯就这么全部倾泻下来,让仰起头的人,能清晰看到他细长的睫毛影子。 姚悉微在心里默数,眨了两下眼睛后李乔然回答她说:“刚刚坐在那儿的时候一直录着,以防万一,怕你出事。”
姚悉微知道李乔然说得很婉转,其实就是看她鬼鬼祟祟的样子,怕惹出什么麻烦来。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蹲在那儿盯着垃圾桶看的样子,确实有点不正经。
保持着抬头的姿势,能很近距离得看到对方说话时上下滑动的喉结。忽然产生个荒唐的想法,总感觉他睫毛下那只舞动的蝴蝶会一不小心飞走。
不过姚悉微文艺的脑细胞没有持续很久,被对面中年男人的骂骂咧咧声打断。 那夹克衫男人被高中生摆了一道,脏话骂得不堪入耳。这样好像还不解气,骂着骂着往他们这个方向走过来,手用力在空中摆动,看起来很暴躁。
他开始嚷嚷:“不给了不给了,这狗我收回去,带回去弄死也不给你。”
纸箱里的小狗又呜咽一声,听起来声音比刚刚低微了不少,姚悉微端着箱子往后退了几步。
夹克衫男人气势汹汹走过来的步伐,被一阵狂吠的狗叫声打断,顺着犬吠的方向看过去,有个头发稀疏的老头。
他背板挺得笔直,一只手靠在身后,另一只手上绷直的牵狗绳上,牵着一只正激动得前脚掌都立起来的大黑背。 这黑背养得比一般狗都大,叫起来中气十足,巷子里刚刚看热闹的门窗又“吱呀”一声合上。
夹克衫男人明显怕这只黑背,不敢上前,朝着老头的方向叫了声:“黄老,把你的狗往后牵牵。”
那个被他叫作黄老的老头仿佛置若罔闻,任由这只黑背往前又走了两步,才慢慢挪动一下脖子,自己也往前走去。
夹克衫男人好像不仅怕黑背,也有点怕他,脱口而出一句“我……”骂到一半被黄老瞪了一眼就咽了回去。
这泼皮还有吃瘪的时候? 姚悉微的目光从还在孜孜不倦吼叫的黑背,沿着那根红黑相间的狗绳,看到了这个老头。
黄老意识到旁边这两个小朋友正在观察看,余光瞥到姚悉微手里的纸箱,把牵狗绳往后面拉了拉。
过了一会儿才咳嗽两声,那黑背瞬间不叫了。
他穿着布鞋,走在这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带着大黑背走到夹克衫男人和姚悉微他们中间。
站定后背对着姚悉微,对夹克衫男人说话:“大晚上的在这儿嚷什么?把大兵都嚷火大了。” 他话音刚落,那只乖巧蹲坐在一旁的黑背很配合得短暂叫一声。
姚悉微琢磨了下,大兵应该是这只黑背的名字。
夹克衫男人嘿嘿笑了两声,手臂撑高指指姚悉微方向:“这俩小孩偷我狗还不给钱……”
黄老眼也不眨,就把还想颠倒是非的夹克衫男人给怼了回去,有点烦躁得揉揉耳朵说:“你当我什么时候来的?”
合着他早就在旁边,什么都听到了。
大黑背从蹲坐的姿势站起来甩了甩毛,那夹克衫男人在它站起来的瞬间,立马条件反射往后一躲。
做完这个动作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看起来过于孬种,男人干脆敞开衣服,叉腰站在这儿。
姚悉微把歪过身子,把脑袋从李乔然肩膀后探了出来,缓缓抬起脚尖,心想说这人肯定干了什么亏心事被狗咬过。
这黑狗看起来油光发亮,往黄老身边靠了靠,在他脚边蹭来蹭去。
黄老两只手都伸出来,用力摸摸狗头,边摸边对夹克衫男人说:“哎老刘,我记得你闺女挺喜欢你家那狗的呀,你干嘛把它生得小狗扔了。”
一提到这个,那男人就朝天冷哼一声,音量又不受控制提高了几分:“别提了,她非要养那狗,都是要花钱的地方。原本还想给它配个种生几只小狗去卖掉,没想到它自己跑出去生了几个杂种回来。”
“杂种”这个词被他刻意咬重,地上横着好几道斜长的影子,姚悉微看到黄老稍微摇了摇头。
夹克衫男人说完这句话的瞬间,纸箱里的两只紧紧贴在一起的小狗,突然开始发出低低的叫声。
姚悉微蹲下把纸箱暂时放在地上,犹豫着往里面伸出手掌,轻轻抚摸浑身发抖的小狗们。
头顶有黑色投影逐渐靠近,一抬头看到黄老带着黑背也走近过来看。
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夹克衫男人本想也走过来。
黄老的牵狗绳又绷直,那只叫大兵的黑背动了动耳朵,从围着的地方走出来,横立在男人过来的路中间。
可能觉得没面子,老刘开始一个人站在那儿上演小丑戏码。
上蹿下跳得不知道被点了哪个穴,对着姚悉微他们的方向露出嘲讽的眼神:“这狗认得你吗,你跟我扯皮那么半天?这就是什么都不懂的动物。”
两只原本靠在纸箱边沿的小狗,哆哆嗦嗦往姚悉微的掌心靠过去。
她拿手指碰了碰小狗脏兮兮的毛发,轻轻唤道:“聪聪。”
这只奶白色的小狗崽在她指尖蹭了蹭。
黄老又恢复背手的姿势,直起腰的时候轻轻“嗯?”一声。
语气中带着点讥讽,对夹克衫男人说:“我看这不像是你的狗,倒像人家学生的狗。”
夹克衫男人绷着脸瞬间脸色变得很黑,又看起来不愿意放弃眼前快要被他讹到手的钱。
正僵持间,小巷里不知哪家人家传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老刘,你这都不要的狗了还不让人家捡走,你有没有同情心啊?”
听声音跟刚刚看热闹的不是一批人。
这中年男人一激动就嗓门特大,吸引了不少暗中在窗口听着的邻居。
又有个声音冒出来:“就是啊老刘,别老顾着那几个钱。”
夹克衫男人扭转着脖子,夜色中不知有多少邻居在暗中观察。他用力踢了下地板,憋出句:“算了算了算了,你拿走吧拿走吧,反正这也养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