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的话,那么我更应该看一看了。
阿市此时的话语已经没有太多的天真烂漫,而是带着某种认真的觉悟。
方别叹了口气:“我害怕你看了之后今晚就睡不着觉了。”
阿市摇了摇头:“如果我不看的话,我也会睡不着觉。”
方别点头,放开了捂住阿市眼睛的手。
阿市也终于看到了方别不让她睁眼去看的东西。
确实,正如同方别所说,呈现在阿市面前的东西,就是尸体。
或者准确来说,用尸块来形容更加合适。
尸块就是人的尸体被切割成块,在阿市的面前,那些穿着黑红衣服的尸体被不知名的锋利物随意地切开,然后再随意地挂在眼前的树上。
鲜血与尸体的内脏从尸块中垂落的情景,确实会让任何一个看过的人今天晚上睡不好觉。
阿市却直直看着,然后开口道:“这是甲贺那群人干的。”
“甲贺?”方别开口问道。
“嗯,甲贺的忍者,哥哥曾经想要让他们来协助自己的安保,但是现在看来,有人提前雇佣了他们。”阿市看着前方的景象咬着嘴唇说道。
这是无比残酷的杀戮之景,但是这个少女却强迫着自己看着眼前。
“忍者?就是那群我在东瀛的同行?”方别淡淡笑了笑说道。
其实这么说也不算错,因为忍者其实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们的圣经乃是来自神州的《孙子兵法》,然后加以各种本土化的改造和修炼,最终变成了比之传统刺客更加全能的特种兵形象。
“还有如果你不想看的话就不要看了。”方别轻声对阿市说道。
而阿市则摇了摇头:“哥哥说过,所有因为自己而死的人,都要看清楚他们临死前的样子,告诉自己这也是身上所背负的责任的一部分。”
方别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那你还真的是有个好哥哥啊。”
方别的话音未落,远处便传来一声突兀的枪响。
方别回头,拔剑,剑光斩落,一颗铁丸瞬间被方别斩成两半。
阿市刚想询问,方别已经过来拦腰将这个少女抱住,同时纵身一跃,进入了前方茂密的丛林之中。
“小心。”阿市听着头顶上响起的枪声,知道这里已经被那些忍者布下了天罗地网,不由出声提醒:“这些忍者非常擅长用环境作为辅助作战。”
“你有点说晚了。”方别微笑着挥剑,面前一道绊索被他一剑斩断,与此同时头顶上应声而落的巨石也被方别躲开。
确实,如果阿市所言属实,这些甲贺的忍者,确实就是想在这里展开一场盛大的伏杀。
而毫无疑问,阿市本人就是他们的重要猎物,不过就是不知道他们在不在乎自己怀中这位信长妹妹的死活。
“快放火枪!”有人在丛林中大声喊道,但是方别的身影却如同敏捷的猿猴一般,虽然说这些甲贺的忍者准备好了火枪,但是没有办法瞄准又怎么可能打中,如果说是单纯的乱枪射击,那么命中率就彻底变成了一个玄学问题。
“需要我把他们都杀了吗?”即使在左右逃窜的时候,方别依然好整以暇地询问肋下的少女,似乎杀掉这些伏击者对他而言就是小菜一碟的事情。
不过仔细想一想,确实是小菜一碟的事情。
“这个。”阿市本能是不想相信的,但是如果相信似乎是更加美好的事情?
“如果你做得到的话,那你就去做啊!”阿市毫不犹豫地大声说道。
“好的。”方别点了点头。
“首先是第一个。”方别这样在丛林中大声说着,一边在树梢上跳跃着,哪怕说一只手搂着阿市的腰,但是似乎这一切对于他没有任何的影响。
相反,方别很快已经来到了一个穿着棕色紧身衣趴伏在树干上的忍者身边,在他回头那一瞬间,方别已经一剑斩了出去。
只见寒光一闪,对方的头颅就咕噜噜地滚落,脸上还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
方别并没有选择一剑穿心的杀法,虽然说相较于斩首,一剑穿心毫无疑问更加省力,但是如果你可以忽略不计这个体力消耗的话,那么直接砍头毫无疑问更快。
当初商离面对伏击的时候,他的对策是刺穿对方的肺部,让其在绝望的哭嚎中慢慢迎接死亡,来瓦解地方的斗志。
而方别对阿市说过可以将这些人全部杀光,那么就全部杀光就好了。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而现在方别就是这个拥有绝对力量的人。
“然后是第二个。”方别的声音在丛林汇总回响着,他似乎已经精准记住了每个在丛林中埋伏者的位置,所以现在要去做的,就好像是去掏鸟蛋一样,就是将这些忍者一个个找出来杀掉罢了。
他们所赖以生存的隐藏技巧,在方别的面前没有任何用处,一时间整个丛林中只剩下头颅滚落的声音与方别的报数声。
阿市就在方别的肋下,看着这个强大的少年就好像是屠鸡宰狗一样屠杀着这些原本是猎手的忍者,一时间对于方别的实力感到了不可思议的惊叹。
在最初的时候,方别给阿市的印象只是能够一招击败柴田平二的西方剑客——没办法,神州相对于东瀛,确实是在东方。
然后过来试图行使美人计的时候,却被方别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陷坑直接困住,然后少年还给她进行了一大段的危机谈判,让阿市不得不乖乖说出自己的身份和一部分的来意。
那个时候阿市可以说是恼透了这个丝毫不把她当回事的注孤生少年,要知道阿市平日里无论是身份还是相貌,都得到了如同众星拱月一般的簇拥与吹捧,同龄人中无论哪个见了她都是毕恭毕敬的,但是唯独眼前这个少年把她完全当做空气一般,这让她如何不耿耿于怀。
但是接下来见识到了这个少年的惊人技艺,以及主动把吹雪刀还给自己,并且还带她回来找自己的家臣,所谓物极必反,慢慢地阿市也不由对这个少年稍微生出来那么一点的好感。
而现在看到送自己过来的家臣都被这些甲贺的忍者尽数虐杀并且在这里布下陷阱,阿市心中当然是既愤怒又悲伤,恨不得将他们全部杀光但是自己却没有半点的能力。
这个时候方别说自己可以代劳的时候最初阿市还有些将信将疑。
但是如今看着方别就像是在割草一样带着自己在树林中一边跳跃一边杀戮,少年的速度之快让这些素来以隐蔽迅疾闻名的忍者根本就跟不上他的速度,只能徒劳地趴伏在自己藏身的树干上,借用树汁掩盖气味,借用树皮和树叶掩盖身形,企图以此来侥幸逃得生机,但是最终的结果却是像虫洞里面肥嫩的幼虫一样,被啄木鸟逐个从藏身之处叼出来吃掉。
这一瞬间,阿市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自己认识的人中,还有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
第一个浮现在阿市的心中之人自然就是织田信长,在阿市的心中,自己这位兄长几乎就是无所不能的强大存在,从小到大,只要他想要做到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只要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最终都能够被他拿到手中,但是如果设身处地于这种情景,她这位强大的兄长又能够做些什么呢?
阿市想了想,最终黯淡地摇了摇头——自己的兄长并没有横绝于天下的无敌武力,否则也不用去找这个少年来保护自己,当然,作为一个领主,一个大名,本身武力就是可有可无的多余东西,就好像善于将兵之人永远不过只是个将军,只有善于将将之人,才有机会成为万人之上的王者。
而除了织田信长之外,阿市所认识的那些家臣与武士,面临这样的绝境恐怕都只能绝望地等待死亡。
哪里有像眼前这个少年这样,把这些铁血残酷的绞杀当做一场游戏,并且可以带着自己将这场游戏撕得粉碎。
“第三个。”
“第四个。”
“第五个。”
方别的死亡报数依然在继续,他刻意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自己的报数声,让这些绝望的死亡吟唱回荡在每个人的身边。
哪怕说这些忍者都是被刻意训练出来悍不惧死的死士,但是在忍者的信条中,除了必须守口如瓶,绝对不能泄露身份之外,同样也有舍弃一切自尊只为保存性命的信条。
如今在猎杀者与猎物之间的身份反转之后,终于有人忍受不住,开始悄无声息地从自己藏身的树木中如同蛇一样悄无声息地滑下,然后慢慢地向远方逃遁而去。
而方别则笑了笑:“现在已经有人在开始逃跑了,我先从没有逃走的那些人开始杀起,然后轮到已经逃走但是却没有跑远的那些。”
这样说着,方别继续在丛林中报数:“第六个。”
“第七个。”
时至此时,这些甲贺忍者的士气终于完全崩溃。
虽然说他们自己都没有办法完全知晓同伴的藏身之地,但是随着方别报数的同时,那些带着血迹滚下的头颅却毫无疑问是真的。
那些原本鲜活的同伴在一声声报数中失去了生命,又知晓了已经有同伴在尝试逃离这个可怕的修罗场,最终越来越多的忍者放弃了坚守自己的位置,而选择了逃跑。
“要抓活口。”在方别肋下的阿市忍不住提醒方别。
虽然说大多数的忍者都会选择以死来保存自己雇主的秘密和自己的身份,但是凡事都有万一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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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别笑了笑,没有答话,他只是继续在丛林中进行着自己的猎杀,直到最终停留在树梢上顿了一顿。
眼前已经没有可杀之敌了。
于是少年纵身一跃重新回到了地面,然后将肋下的阿市放了下来——带着阿市当然有些不方便,但是好在阿市确实很轻,属于又香又软的那种类型,如果把阿市放在原地,那么阿市自己的安危就肯定保全不了,鉴于方别有信心带着阿市解决这些甲贺的忍者,所以说合体作战就成了一个可供参考的选项。
阿市落地之后有些惊魂未定,环视四周的时候,除了远处那些仍然被挂在树上的尸块之外,四处的树根那些滚落的头颅似乎同样是这片土地的陪葬,一时间心中的悲伤与愤怒就被冲淡了不少。
她回头看向方别,不由向着方别屈膝跪下——之前说过,土下座在东瀛虽然是非常郑重的礼仪,但是某种意义上却非常常见,无论是用于感谢还是道歉,土下座都是非常适合使用的姿势。
“感谢您的救命之恩。”阿市跪在方别的面前,认真说道。
方别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织田家的小公主,不由扶了扶额头:“其实主要的原因是他们也想杀我。”
“但是您依然救了我,并且为我死去的家臣报了仇。”阿市跪在地上没有抬头:“如果我有幸回到那古野城,一定会将这里的事情告诉哥哥,虽然我依然很想让你成为哥哥的护卫,以你的身手,一定能够从辉夜姬的刀下保护哥哥的安全。”
“可我也尊重您自己的想法,您一定是有特殊的原因才来到和留在东瀛的,所以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织田家也一定会倾力帮助的。”
阿市跪在地上说出了这番话,方别叹了口气:“所以说你感觉怎么样?”
他所交谈的对象当然不是阿市。
阿市听到方别这样说,不由满腹狐疑,而正在此时,在阿市的背后响起了声音。
“好吧,我承认,织田信长确实是一个很有趣的家伙。”
阿市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衣蒙面的少女站在她的身后,并且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不愧是号称战国第一的美女,还有我感觉她对你也有点意思了,方别。”
“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方别捂住额头,然后上前拉起了阿市,指了指身后的颜玉。
“准确来说,她才是我的老板,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找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