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少卧床养伤,总是想起娘,娘的音容笑貌在脑子赶也赶不走。
为了十七少不至于乏闷,椿儿搬来一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布袋戏的木偶。
“这是哪来的?” “库房里拿出来的,土都落的好厚了。”
十七少忍不住轻轻叹息,椿儿对他越好,他心里就越止不住的委屈。跟突突的泉眼似的,不断从心底翻涌着冒出来,压住了从缝隙里也能喷出来。
“伤养好了,天地广阔,我就骑马出去了…”
“天地再大,走到哪您也是王府里的十七少…”椿儿拿出一个穿盔甲的木偶逃在手上摆弄。“呆,我常山赵子龙在此!”
十七少勉强一笑,“椿儿,你可了解九少爷?总听说九爷能骑善射是个领兵打仗的料。” “九爷啊…老见不着人,经常天不亮就跟习武的师傅牵马出去了。”
十七少脸歪倒枕头上,眼角的泪藏不住,娘曾经无数次抱着他说,以后要当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做大事建立功业。
“你出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好…”椿儿放下木偶退出去。
十七少把木偶套在手上,“这也怨不得我,别人什么娘我什么娘…” 九少爷的娘是王爷的侧妃,跟十七年纪相仿,但九少爷在王府出生,十七少出生在租的宅子里。
回想起来那座宅子总是阳光明媚,院子里有一棵大银杏树,秋天一地的金灿灿,小时候他问娘,“为什么树上会落下金叶子,树是仙树么…”
娘要把落叶扫起来,他拦着不肯,就喜欢看金叶子,落叶堆在树底下枯萎了,变成风一吹就散的粉末。刮得一院子狼藉,他跟着娘扫了几麻袋。
他伤心啊,一片金黄怎么变了,怎么被风吹没了。
后来真的什么都没了,来了一帮人要把他们娘俩从院子里赶出去,因为租金到期了。 他这才知道,有银杏树的院子不是家,他和娘到了王府。
屋里所有人都坐在椅子上,只有他和娘跪在地上,屋顶的天花板好高,上面画着复杂的花纹。
后来他和娘到了这座院子,院子里也有一棵树,不过是棵低矮的歪脖子树,每年开春长不了几片叶子。
他老和娘闹着要回去,一开始娘还和他解释,后来只要他闹,娘就一巴掌甩过来,“你是王府的人就算死了,也要死在这里!”
娘在时候经常打他,没写字没背书都要挨打。早晨起来还要立在墙边练功。后来娘没了,再没人逼他干任何事情。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花枝招展的女人捏着他的脸跟他说,“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出去玩就出去玩,没钱了就去账房支钱,怎么开心怎么来!”
他在街面上混,别人都笑嘻嘻叫他十七少,他也乐的答应。
有时候他也恨,但是不知道该恨谁,恨娘没了,还是恨这座王府。可离了王府他就什么都不是,不再是十七少,便什么都没了。
但是他要成亲了,江南椛家!
“椿儿,椿儿…”
“少爷就醒了。”椿儿进来。
“扶我起来,准备笔墨纸砚,我要写信!”
“给谁写啊?”
“你别管,只管准备了来。”
十七少支愣在床边的小桌子旁,笔蘸了墨停在纸面上,转头问椿儿,“该怎么写…”
“哈哈哈,少爷要写信,怎么问我?”
“我的意思是说,写信开头怎么写,我从来没写过信…”
“少爷要给谁?”
“江南椛家大小姐,椛阡陌…”
“椛阡陌大小姐,见字如面…”椿儿一本正经。
“那你来,你来…”十七少把笔塞在椿儿手里。
“想必,你一定知道了我和你的事情…”十七少说。
“万一她不知道呢?”
“那就写我是你未来的夫君,瑞王府的十七少爷。”
椿儿一笔一划写的艰难丑陋,但是十七少并不介意。
“我一时疏忽犯了错受家法,皮开肉绽卧床休养,无法踏出房门半步。若不是如此,我必定骑千里马下江南去见你。”
“哈哈哈,哈哈哈,少爷想新娘子太心急了,大小姐未免不觉得你轻浮。”
“轻浮?后面那句去掉,‘我本该在外闯荡,但不甚犯错受家法,卧床休养无法踏出房门半步。’
“你正待嫁中,心中未免忐忑忧虑,我写此信,一来排解卧床的寂寞,二来更为让你安心。江南和京城虽然相隔千里,但你我二人若长通书信,互相了解心意。就算…”
“就算相隔天涯也若比邻…”椿说。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椿儿一手捂嘴,“信写完了,要落款,‘十七少书’。”
十七少满意极了,“椿啊,真有你的,寄到江南椛家要几天啊?”
“啊?你真要寄去!”
“当然啦,不然写的玩么。椛阡陌是独生女,以后我俩成了亲就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人。椛家家业大,以后少不了我操心。不得先了解了解么。”
“少爷,您要是实在无趣,我去给您请个会唱布袋戏的戏班子,就在屋子唱。”
“我认真的,我要给椛阡陌写信。她收到信必定欢喜非常。”
“哎呀,少爷!”椿抢过信,“您要写也请个先生好好写嘛,您看我写的跟臭虫爬似的,腿都支愣着。椛大小姐不知道是多么娇宠的千金小姐,这东西怎么好寄给她看。而且既然是表心意,当然得您自己动手,文字也得考究,显示您的内涵。”
“对对对,你说的对极了!赶紧给我找几本书,我要读书,要练字!”
椿儿有些为难。
“好姐姐”十七少握住椿儿到手,“麻烦您去王妃说说,我床上躺着实在无聊。最好给我请一个教书先生,随便教我点东西…”
椿儿把手抽出来,“好,我去找吴伯,你有这份心也难得…”
“好嘞…”十七少身子一扑抱住椿儿,“好姐姐,和我娘一样好呢。”
“起开起开”椿儿推开十七少,“瞧你这个样子,只怕读了两天,就腻了倦了,倒要看你能坚持几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