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过去,林创没有发现杀人告示,也不知道百姓是怎么知道监狱要杀人的。
龙华监狱在上海东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其正门在西,高墙电网,铁门岗楼,警卫森严。
龙华监狱以东,有一处洼地,上海人称之为“万人坑”。cascoo.net
之所以有这个名字,是因为这里是历代官府处决人犯之地。
林创一行随着人流来到“万人坑”,找到一个视野开阔之地往下看,只见坑周围人头攒动,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坑沿有一道用石灰划的白线。
一队警察持枪站在线里面向百姓,枪上刺刀明晃晃寒光四射。
坑里则满是身着便衣的特工,吴四宝戴着墨镜,掐着腰,嘴里抽着烟,牛皮哄哄地站在坑中央,熊兴顺和陆潮生像哼哈二将一样,跟在他身后。
一位老警察右手持鞭,左手举着一只铁皮喇叭在喊:“不准越线,越线者格杀勿论!”
有一个年轻后生钻到最前边,被后边一挤,差点越线。
老警察一皮鞭打了过去,正打在后生肩头,嘴里骂着:“娘的,挤什么?抢奶吃啊,吃奶回去找你娘去!”
后边一个老头把那后生往后拽了拽,笑道:“他娘的奶已经没水了,吃也吃不着了。”
“哈哈哈……。”
众人都笑起来,包括那个老警察。
林创没笑。
他感到有些悲哀:“有什么可笑的?这是杀人,不是看猴戏,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尽管这样想,他也十分清楚,让百姓们对陌生生命充满尊重,或者用一种肃穆的心情去看杀人,是很难做到的。就算自己,若不是担忧学生,恐怕看到杀的人都是作奸犯科的“恶人”,也一定很爽。
“先生,看右面。”
易莲花小声提醒道。
林创跷起脚,越过人头看向右面,见右面有一辆卡车,卡车上架着两挺机枪,而在卡车后面,茅以明带着特务队和警察把一群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团团围在当中。
这些人有的在抹眼泪,有的眼神凝重,有的满脸气愤。
不用说
。,这些人就是前来抗议的学生家长和老师了。
林创暗想:“李士群真是大胆,若想让被捕的学生陪刑,最低也要让学生家长和老师们事先知道,否则,若被有心人鼓动,就跟火星子掉进干柴里,那还不一下子就着了?到时你如何收拾?难道真大开杀戒?这不是胡闹吗?”
想到这里,林创暗暗着急,但自己确实没有办法。
不过,担心之余,他还隐隐有些期盼。他觉得现在这个场景,一定有人报告了朱道山,根据自己对朱道山的了解,他一定会勒令阻止。
然而,林创失望了。
很快,李士群、万里浪带人来到刑场。
“带犯人!”
李士群站定之后,冷峻地命道。
“是。”一名特务敬了个礼,往监狱跑去。
时间不长,一队警察押着数名犯人进了洼地。
林创数了数,一共十人。
“啊?还有学生?”
犯人被押进“万人坑”,人群一阵骚动。
前边六人都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目光呆滞,而后面四人身着学生装,尽管衣服已经破烂,已经被鲜血染红,但看年龄和气质,明显是学生。
这四名学生三男一女。
“打倒汉奸!”最前边是个高个子男生,带着激昂的神色,脚步非常从容,边走边高呼口号。
“打倒卖国贼!”
紧跟在他后边的是一名短发女生,目光也是非常坚毅,边走边高呼口号。
在这两人身后的两名学生,一个黑脸膛看着很壮,一个眉清目秀看上去非常柔弱。
黑脸膛的没有喊口号,而是目光游移地在人群里搜寻,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清秀的明显已经吓坏了,额头上见汗,低着头一语不发,走起路来踉踉跄跄。
“昭儿!”
“妙云!”
特务队的包围圈里传来两声尖叫,林创一看,发出呼唤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和妇人脸上满是悲愤,边喊边用力去推挡在他们身前的警察。
林创猜测,“妙云”应该是那名女学生,而“昭儿”却
。不知是哪个。
再往刑场上看,那名女学生显然听到了中年男人的呼唤,身形顿了顿,终于还是没有回头。
而那个游目四顾的黑脸膛学生听到喊声,转脸看过来,当他看清中年妇女的脸时,当即跪倒在地,大声喊道:“娘!儿子不孝,先走了!”
喊完,“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来跟上犯人队伍,再也没有回头。
“昭儿!”
中年妇女撕心扯肺地喊着,从警察的包围圈中冲了出来,疯了似的去撵黑脸膛学生。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冲出来的,她的力量来自哪里?一个弱小的女人能从男警察雄壮的手下冲出来,而那个男人却没能冲出来,只能用为母则刚来解释了。
眼看就要冲到“昭儿”跟前了,李士群冷冷地一摆手,吴四宝举起枪,“叭”的一声,妇女跌倒在地。
“昭儿……。”
中年妇女手捂着右腿,鲜血从她手指缝里渗出来。
“嗡……。”
人群里顿时传来惊呼之声。
“骂那隔壁的!”吴四宝黑着脸大声喝道:“都他娘的老老实实的,谁再敢冲击刑场,老子先毙了他!”
也许被吴四宝的狠辣所慑,骚动的人群安静下来,就连那些家长和老师们,也没人再试图去冲击警察了。
目睹这一切,林创心里的怒气渐升。
李士群的毒辣固然让人恨,但吴四宝也是如此,未免让人失望透顶。
林创暗骂:“吴四宝啊吴四宝,本以为我能影响你让你当个好人哩,不说走向李士群的对面吧,但最起码要做个善良人啊。没想到你他娘的狗改不了吃屎!”
“准备!”
林创这里还在生气,却见李士群大声命道。
随着他一声命下,行刑队三人一组,两个人架一个犯人,把犯人摁倒在地,第三人则举起枪,对准犯人后脑。
“可怜啊,四个学生娃,能犯多大的罪?这么年轻就死了,唉!”身前一个老汉叹息道。
这时,易莲花的手悄悄攥住林创的胳膊。
林创明显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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