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曲折的驿道上,三匹快马奔驰。
这条驿道从随州通往中州,穿过了大莽山。大莽山是大玉国境内最大的山脉,山中林木幽深,溪流婉转,飞禽走兽甚多,却也人烟稀少。
此时,三匹快马所经之地,正是大莽山腹地,他们已经走了百余里路,不曾见一屋一炊烟。 转过弯道,山环水绕之处,路边赫然出现一个小茶寮。茅草盖就的小寮屋很小也很简陋,屋前几张小桌,在幽深的树林间都不易被人注意,却是插在路边的一面红边黑字小旗十分醒目,浓墨大字“茶”。
“看,前面有个茶寮!”马上一个年轻的小公子开心地喊道,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能碰到个茶寮已算是运气。
“吁!”三匹快马在茶寮前被勒住了马缰,马上下来三个公子哥打扮的少年。
其中一人个子较高,身姿清瘦挺拔,弱冠年纪,白衣束腰,宽炮广袖,从穿着上看,非富即贵,再加上相貌俊朗,横眉如剑,气宇轩昂,怕是来历不小。
另一位着黑衣的少年,比高个少年矮一个脑袋,年纪也略小,做束腰束袖的利落打扮,这位公子哥眉如初月,目似清潭,前额光洁,鼻梁高挺,肤若凝脂,唇红齿白,很明显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家,却神情清冷,更有一股男子的英气。 后一人年纪较小,约摸十四五岁,身高五尺有余,面貌姣好,浓眉大眼,皮肤白净,穿着玄青色的束腰外袍,也是一位俊俏的小公子。
“有人吗?看茶!”白衣公子朗声道。
“哟,三位客官呀!”茶寮里走出来一位白发驼背的老婆婆,笑脸相迎道,“稍候稍候,您先请坐,茶马上就来了!老身先给三位煮茶去!”说完老婆婆转身朝茶寮里喊道:“小花,煮茶!”
“好嘞婆婆!”茶寮里传出来一道脆生生的回话,显然煮茶的是一个小姑娘。
三人在茶寮里靠近溪涧的小桌上坐下。 “妹妹,你看这里风景真是不错呀,山青林幽,鸟语花香,溪水潺潺,看着甚是舒心,我看我们就在这喝喝茶多歇会好了,反正也不着急赶路。”白衣公子对黑衣少年说道。
“山水是的确不错,林木过于茂盛,却是有些阴森了!”黑衣少年压低声音道。
“妹妹的意思是.....”被唤六哥的白衣少年说了半句被黑衣少年按住了手示意。
青衣少年正正好奇地端详着四周的风景。
“这地方可真漂亮啊!我先去方个便。”青衣少年往寮屋后面走去。 不一会,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提着茶壶端着三个空碗走了出来。小姑娘穿着缝缝补补的土布衣,脸上有些脏污,是烧火的炭火抹上来了。样子略有些滑稽,歉意地朝三位客官笑着。
在茶寮对面的树林里,一名黑衣人压低声音对身边的白衣人道:“宗主,下毒能行吗?我看不如一刀封喉干脆!”
白衣人扇子一把拍在黑衣人头上,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懂什么?杀姑娘家家的,要斯文点,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
黑衣人无语望天,他家宗主,什么时候杀人斯文过了?莫非是京中那位有特殊交待?
透过树林的缝隙,白衣人紧紧盯着对面的茶寮,竖耳听着茶寮里的对话。 此时小姑娘正在给客人们倒茶,手上动作行云流水,可见这是多年练就的茶道功夫。
青衣少年也回来了,单手托着腮帮,一边嘴里嘟嚷着茶真烫,一边手指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敲着。
三人不急,闲聊着等茶凉。屋里的老婆婆和倒茶的小姑娘倒是捏着汗,不时地透过窗格瞄向三人。
对于茅屋中时不时投来的目光,三人视若不见。
山中清凉,不一会茶便温了,三人端碗喝茶,若无其事地聊着天。
“端木,去拿几块烧饼来,我们就着茶吃!”白衣少年道。
“好嘞!”叫端木的青衣少年去马鞍上拿了三块烧饼,很快折返回来。
“这李伯伯的烧饼,做得就是好吃,又酥又香,还十分耐饱,出门带上,真是合适!”白衣少年边吃边赞。
“就是!下回还买他家的!”青衣少年附和着道。
自始至终只喝茶不说话的是黑衣的少年,他似在思考着什么问题,其他二人也见怪不怪,不去打扰他。
转眼间,三人已经喝了数碗茶,却一点中毒的迹象都没有,这让老婆婆和小姑娘都纳闷了,小姑娘亲自把药倒进茶壶里,老婆婆也是目睹了,怎就不晕呢?
这时,叫端木的青衣少年朝茅屋里喊话:“婆婆,小姑娘,再加一壶茶!”
老婆婆带着小女孩从毛寮里走出来,小姑娘手里拎着一壶茶,老婆婆眼神凌厉地扫过三人,的确没有中毒迹象,这可是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乌头散。这三人已经喝了数碗,怎就一点事都没有呢?难道秘宗给的药是假的?也不应该。莫非他们压根没喝?
“婆婆,小姑娘,来来来,我们带了随州李伯的烧饼,甚是酥香好吃,你们也来尝尝!”青衣少年热情地招呼婆孙二人。
老婆婆婉拒道:“三位客官客气了,这一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酥饼你们留着充饥,我这茶寮虽破,靠着走驿道的客官赏脸,倒也饿不着我婆孙二人。我看三位仪表不凡,定是贵人,今日到我茶寮喝茶,是我茶寮沾光了,老身以茶代酒敬三位一碗。小花,倒茶来!”
小姑娘当即用手上的茶壶给老婆婆倒上一碗茶。老婆婆茶碗高举为敬,喝茶时眼缝里的精光却没有放过面前的三人,似乎要亲眼看着三人喝下茶水才死心。
老婆婆喝完,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双眼盯着面前三个少年的空碗,一抹杀意闪过眼底,心里嘀咕道:“喝了,是真的喝了,老妇就不信不着道!”
“多谢老婆婆!您煮的茶真是好茶,入口润滑有回甘,特别解渴,好茶!”白衣少年彬彬有礼地赞道。
“多谢公子夸......”老婆婆话还没说完就载倒了!
“婆婆!婆婆!你怎么了?”小姑娘一下子慌了,立马蹲下来抱着老婆婆摇晃,老婆婆已经开始面色发乌,可见是中毒了。
“你们杀了我婆婆!”小姑娘怨恨地等着三位少年。
“哎,小姑娘你可别赖我们!我们来你的茶寮喝茶,什么也没做,怎知老婆婆好端端地喝完茶就倒了?”青衣少年一摊双手,无辜地道。
小姑娘怨恨地瞪着青衣少年,却不敢逞强,眼眶里霎时蓄满了泪水,十分委屈。
“小姑娘,你还是赶紧给老婆婆喂解药吧,她怕是中毒了!”白衣少年好心地提醒道。
“你们......你们早知道我们会下毒?”小姑娘慌了,说话都开始结巴。说着也不敢耽误,马上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解药给婆婆喂了下去。
“不巧,看到了!”青衣少年好整以暇地道。
老婆婆幽幽转醒,虚弱地道:“我亲眼看着我孙女下药,也亲眼看着你们喝下了茶水,怎就你们平安无事,我老婆子着了道?你们是何时偷换了茶壶?教老身死个瞑目!”
“你若说出来是谁指使你的,我便告诉你我是怎么调换茶壶的,如何?”青衣少年翘起了二郎腿,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惹得小姑娘都看呆了,真俊!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恕老身无可奉告,既然任务已经失败,横竖都是一死,三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三位贵人放过我这年幼的孙女。”老婆婆视死如归,却舍不得孙女死,眼神里有了乞求。
“打小就教她杀人,长大了怕也是要祸害百姓,留着又有何用?”白衣少年愤怒地道。
“不不,都是老身的错,孩子年幼无知,经今日之事,我让她发下毒誓,今后绝不再害人,请贵人高抬贵手放过她!”老婆婆哭着求情。
“就算我们放了她,你们那位金主,怕也不会放过她吧?”青衣少年嗤笑。
“我们有言在先,倘若任务失败,他们不得为难小花。金主那边,不劳三位贵人费心。”老婆婆仍不放弃。
“既如此,二位便好自为之吧!六哥,端木,走了!”一直未开口的黑衣少年终于出声了。
“你们不杀老身?”老婆婆惊讶地道。
“怕脏了我们的手!”青衣少年没好气地道,“倒是可以给你们送块牌匾。”说完抽刀削木,刷刷刷地在被削了小半边的树干上刻了六个字:茶无毒,放心喝!
黑衣少年已经绝尘而去,白衣少年翻身上马看着青衣少年刻的字,会心地笑了,这个端木,损招真是不少!
路上,白衣少年忍不住问青衣少年:“你是怎么调换茶壶的?”
青衣少年从胸前掏出一只金色的蟾蜍,对白衣少年得意地一笑:“我没调换茶壶,都是金蟾的功劳。茶寮和小姑娘都没破绽,但老婆婆一出来我就发现不寻常。一个卖茶的老婆婆,掌心都是老茧,步履稳健,定是练家子。既是练家子就得留个心眼,于是我就假借方便绕到茅寮背后,正好从墙缝里看到了这婆孙二人下毒,我便掷了块小石头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放金蟾进去吸了茶中的毒,后来金蟾又把毒吐在老婆婆用的碗上了。所以茶中无毒,是老婆婆的碗有毒!”
“哈哈哈,竟是如此!我猜他们想破脑袋都想不到问题出在哪里!”白衣少年哈哈大笑,“不过,你这金蟾,不会是金蟾世家俞家那剧毒又可解万毒的金蟾王吧?俞家十五年前就已被江湖仇家灭门,你怎会有金蟾王?”
“你是忘了我的名字叫什么了!”青衣少年鄙视地说了一句就朝黑衣少年追去,再不理会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默念着“端木鱼,端木俞”,豁然开朗,竟是这意思,端木鱼竟是金蟾世家的后人,真是想不到。
一刻钟后,先前隐藏在树林里的白衣人,此刻正坐在茶桌上,广袖翩翩,周身散发着邪肆的气质。白衣人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看树干上的大字,又端起茶水闻一闻,如此三次,又用手指蘸一下放到唇边舔舔。老婆婆看看那三个公子哥远去的方向,又看看白衣人,吐了一口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招牌!她这茶寮还能经营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