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杰又出差了。在福建呆了近一周才回到帝都。
这一周是她留给Summer表现的时间,也是她进一步考察Flora的时间。
这一次拜访福建企业的过程中,所有的PPT介绍都由Flora 来做,尹杰自己只负责回答客户的问题。Flora很聪明地录下了会议中企业家们提出的所有问题和尹杰的问答。每天晚上尹杰点评她白天的表现,她则充分发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风格,完完整整地记录了尹杰的点评和建议,第二天在Presentation中有意识进行改善。此外,她每晚听录音整理白天会议的Memo的同时,也就企业提出的问题和尹杰的回答整理出了一个表格,并在后面设置了备注,注明什么职位的人提出的问题,以及这个问题被问及的频次。
每次会议中,Flora都很认真地观察尹杰与企业家们的言谈交流。她发现尹杰的每一个回答非常贴合相应企业的实际情况和具体需求,因此对面企业的接受度非常之高。这让她联想到四月考察回访工作中,尹杰要求她和Summer尽力熟悉目标企业情况的劝诫。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提前读懂企业的需求对于这份工作而言用处有多大。
出差前她知道尹杰怀孕了,替尹杰欣喜的同时也在出差过程中尽量多出力多做事。与此同时她的心里也隐隐有一些担忧。
“Evita和她老公那么相爱,结果应该会不一样吧。”她在心里默默地祝祷和期盼。
回到帝都后,尹杰这个“身负重任”的媳妇儿受到了全家人嘘寒问暖的热情迎接。吃完饭稍微聊天消消食,何宇新就带着尹杰洗漱回屋休息了。
夜里,看着尹杰熟睡中显得特别安静的面容,何宇新轻轻把毛巾被拉高一些,盖住她的香肩。
由于孕妇的体温比正常人高些,屋里的空调温度设置得比较低,可就这么低的温度尹杰还常常觉得热。全家人对此都统一了立场,无论她如何撒娇都不允许何宇新再降低温度了。
往常这个时候,尹杰肯定还坐在床上嘟着小嘴跟他抱怨“热啊太热了”,可今天的她,却睡得那么安静那么甜美。
何宇新知道出差总是辛苦的,他也已经习惯尹杰出差了,可这次看到她被晒黑而且变得消瘦,他还是又心疼了几分。
他原本都明白,尹杰的想法是趁年轻辛苦一下,尽快在这个行业攒下业绩和声望,积累手头的资本,然后就可以适当地放缓脚步,享受生活。
可这次深圳出差回来之后,他发现尹杰身上又发生了变化。她的整个人变得更笃定,气息更恬静。即使谈到总是困扰她的宁昊然,她也不再有那种惶惶然的不安,仿若一个棋手已经看到了全局,正胸有成竹地一枚一枚落子。
这种变化应该说是好的,可他怎么那么失落呢?何宇新竟然有了自己的宝贝要脱手飞走的恐慌。
他害怕这种恐慌。既然成长是她一心想要的,那他不会阻止她的任何尝试,只是... ...不要离开他。
何宇新温柔地看着熟睡的尹杰。
不知道在深圳又发生了什么事呢?让她变化这么大。
搬回父母家照料她更周到固然是好,可两人之间相处的空间也被挤压得很厉害,几乎都没有了。何宇新特别怀念夫妻二人在小院里依偎着聊天,或在榻榻米上边品茶边交心的日子。
他们俩之间虽然有过将近一年的异地相恋,可现在想来全是美好。当时两人每天晚上都煲电话粥直至深夜,每月为中国电信贡献了不菲的电话费。每两周一次他周五晚飞去K市看她,周日最晚一个航班飞回帝都。这期间有着不少甜蜜的小故事,就这么一点一滴地汇聚起来,终于击穿了老泰山和大舅哥设置在他与她之间的障碍。
那些小惊喜、小感动,他全都保留了下来。每次选择一件纪念品,或机票,或电话费清单,或照片... ...装裱了一个册子又一个册子,现在仍在继续,每一页都记录着他的感动与欢喜。他打算老了以后两个人慢慢看。
据说,再相爱的夫妻,一辈子也至少会有五十次剧烈的争吵。他看着面前爱人的睡颜轻声呢喃,“我们破一下最低记录好不好?”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你也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 ...
假如何宇新的对手们现在看到他的样子,估计所有人都得上医院检查眼睛。
这还是那个智计百出、算计死人不偿命的笑面虎吗?现在一脸的脆弱究竟想搞什么?
*** ***
这个时候,宁昊然也在琢磨尹杰这事。
尹杰要生孩子,肯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会影响工作。可现在怎么办呢?人已经怀上了,也不能压迫她强行卸货吧?如果真的那么做,... ...
宁昊然摸摸自己的下巴,他还真没法子这么做。
宁昊然自认为是一个比较正派的人。毁灭一个人的生命,即使严格意义上还只是一团细胞不算一个人,也是他不愿采取的手段。虽说如果尹杰流产的话,即使大度给她一个月的时间修养补身,影响工作的时间都将大大缩短... ...
不,他不能做这种事!
电话铃声响起。
“Hello。”
“宁,你好!我是Erdmann。”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Hi Erdmann,日安。”宁昊然熟练切换德语,“你来电话是想谈Uri Tobler的项目吧?”
两人聊完这个项目后,宁昊然语气有些沉重地问道:“Erdmann,你知道Evita怀孕了吗?”
“我知道,深圳会议的时候她告诉我了。”Erdmann 语气中也有着丝丝遗憾,“宁,你怎么想?”
“我和Evita谈过,她说会保持工作不会受太大影响。唯一有问题的是秋天的考察,她不能带队过去了。”宁昊然说。
“你们商量的方案是?” Erdmann问道。
“她提出了两个方案:方案A,这几个月她抓紧培训Flora和Summer,届时让她们两人一同过去,在Christoph或者Marco 的指导下工作。”
Erdmann沉思了一下,回答说:“这恐怕不行。Flora确实比南京会议的时候长进不少,但能力明显还是不够。Summer这次我也见了,是个很沉稳的人,做助理够了,单独负责项目的话,她的见识经验都是短板。”
宁昊然接着说:“她的方案B是由我,或者宁氏内部有经验的员工带着Summer 过去为企业提供服务。”
Erdmann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这是一个方案,但并不完美。”
他随即又说:“宁,这次考察的目的不仅仅是让中国企业家看到豪森州的方方面面,更重要的是要让活动的赞助商满意,特别是得让政府满意。”
他顿了顿,接着说:“这么说可能有点冒犯,但你知道我只是实事求是。Evita有一种天赋,她能准确地捕捉到各利益相关方的兴趣点所在,然后完美地把它们调和起来。除了她自己,现在任何人带团过来我都担心会让赞助各方失望。”
宁昊然有点语塞。他明白Erdmann 的意思,达不到预期反过来是会损耗信心的。
他不由脱口而出:
“这个Evita真会给我们找麻烦!如果现在发生什么意外就好了,这样我们俩的困境都能迎刃而解了。”
话毕他就后悔了,马上开始解释:
“Erdmann 请不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很遗憾现在面临这么困难的局面。所以你看,招收女性Head就是这么麻烦。看来以后我招聘Head的时候要多设置一个性别条件。哈哈哈哈... ...”
他再次报以高亢的笑声。
Erdmann 温和的声音传来:“亲爱的宁,我当然知道你的想法。但是你知道,天赋是上帝赐予的,和性别没有关系。这样吧,或者我们取消这次考察,你同意吗?”
宁昊然问:“那些赞助商会同意吗?”
“我还没有正式和各方谈赞助,所以现在还来得及。哪怕不办,也比让他们失望要好,你说对吗?况且这项活动两年一次的频率也不错。”Erdmann 温和地说。
在宁昊然同意之后,Erdmann 放下了电话。
他的嘴角噙着冷笑:真是没想到啊,合作这么久的一个人,居然如此冷血,还性别歧视。
宁昊然放下电话却是一身轻松。考察取消了好啊,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还可以就此敲打一下Evita。
与此同时,Summer的心里也在天人交战。确切地说,她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对不起Evita的,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了,没有什么“背主”之类的说法了。况且,尹杰尽心教导自己不也是她身为Head的职责吗?公司付给她的薪水里边是包含这一部分的。
可心头萦绕不去的那份不安和愧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自己真的太善良?是个圣母?
在Evita和Flora出差的这几天,她抓住机会加深了宁先生对她的印象。
或许过不了多久,Evita手头的项目就能分到自己手里了吧?或许,宁先生很快就会对自己另有任用?
... ...
这个夜晚,并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