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杰和Summer说的,大部分是她的心里话。
遵循其他人的建议和自己想明白该怎么做,从本质上就完全不一样。跟着别人的建议走看起来似乎更轻松更直接更不会出错,实际上却在不知不觉间走了弯路。
原因很简单:你的人生就是你一个人的舞台。无论有多少人曾在你的生命中出现过,他们都只可能是舞台幕布上出现的光影,此起彼伏。真正站在舞台上表演的有且只有你。在生活中,你或许能够凭借撒娇、抱怨、转嫁、撒泼、破坏...等等特殊手段得到一些额外利益,但在人生的舞台上这一切都会被剥去虚幻的包装,留下的只有最朴实最本质的——你的选择。在这台贯彻你一生的舞台剧里,剧情走向会随着你的每一个选择而发生最根本的变化,直至终结。需要为这些变化及其后果负责的那个人,从头到尾都只有你自己。
因此,不抓紧一切机会努力磨练掌控自己人生的能力,却选择尾随他人、随波逐流、人云亦云,不是浪费是什么?搞砸了就能归罪于其他人?别做梦了...这是你的人生,不会被虚假所蒙蔽的人生,最公平不过。
以为有能力瞒天过海的人,其实真正被蒙蔽的,永远只有他自己。
也就是说,其他任何人,无论多么亲密,即使是你的父母,都只可能通过建议影响你的人生,...因为做出选择的是你,承担结果的当然也只能是你。
尹杰没有点破的是,这次Summer或许真的没有意识到她会给宁氏或者LS产生不好的影响。但她的行为是不是会给尹杰带来不利影响呢?这一点她真的没能意识到吗?她不过是决定了选择自己,牺牲尹杰罢了。
为了眼瞅着“触手可及”的前程,即使伤害自己的“导师”也顾不上了。这些尹杰能理解,但理解不等于原谅。
况且事后的Summer表现得何其无辜,就连向无辜受牵连的尹杰表示歉意都没想到没做到,这让她非常寒心。
尹杰从未期待自己的帮扶能换回多少回报。然而,自己长期对这个女孩的百般呵护和重视提点换来的却是背叛和弃如敝履,... ...施恩不图报是一回事,背叛和以怨报德是另一回事。... ...
在这种时候,Summer居然向她寻计问策?毫无一丝悔意或歉意,想当然地认定尹杰就会该帮忙?多么自大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该不会真的把自己当作“家人”了吧?那种为她耗尽全力、无怨无悔的血肉至亲的“家人”?家人.尹杰的嘴角勾起一丝讽笑。
她从酒店回到家中,何宇新又问到了Summer的来意。在她陈述了此事后,何宇新很小心地看了看她的脸色,问:
“老婆你居然不生气?”
“我生的什么气呢?她犯蠢我也要跟着一起糊涂吗?”尹杰吧唧一口亲在胖儿子脸上,心情不错地说:“现实会教会她如何做人。我帮扶她这么长时间也算仁至义尽了。对了,前些天我还在宁昊然那儿保下了她。这算是已经全了我们之间的这点子缘分了。”
何宇新听言也笑了起来:“老婆我觉得你真的和原来不一样了。”看到妻子一双妙目凝望过来,他装出很烦恼的样子说:
“要在以前,你一定会说‘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居然让她有这样的误会’,又或者‘我平时对她那么好,这种态度态度是不是错了?’”。
尹杰也笑了起来。确实,任督二脉打通后,她感觉自己确实不像以前那么拧巴了。人生的精彩在于有无数的可能,她没法子让过去的自己改变做法,也永远没法子为将来的自己设定场景并规划完美的应对态度。
“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这句话说得可真好。
因此,最好的应对只能是成长。通过不断解决难题积累经验、提升自己、实现成长。尽量不懊悔过去,也不设想将来,让保持成长的自己活在当下,面对必须应对的各种难题。这不就是“对外界不抱怨不苛责,对自己的提升永不设限”吗?
宁昊然说:“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一点上,尹杰和宁昊然完全不一样。
她始终认为,身为人类一定都会犯错,更何况经验欠缺的年轻人?只要处理得当,犯错不失为一种特别有效的学习途径。当然,前提是“处理得当”。
犯了错误以后认错的态度非常重要。他人或许能够选择原谅,但原谅与否绝对不能由犯错的人来确定。换言之,Summer这次的做法毫无疑问伤害了尹杰的感情。假如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诚恳道歉,尹杰可以选择原谅她,以后可能还会继续帮扶她成长。但原谅与否是尹杰自己的选择,而Summer不能够想当然地以为尹杰“应该、必须”原谅她。
尹杰给Summer留下的纠错时间不多了。如果Summer在这段时间内拿不出一个令她满意的态度,......尹杰以后面对Summer的态度将和宁昊然的决定保持一致。毕竟,就像她跟宁昊然说的理由一样,现在合用的人太难找了,与其另找一个人来重新培训,又不知道以后又会出现什么问题,还不如留下Summer。既上手好用,还很清楚她的风险所在能够提前防范。
尹杰想到不久前在《哈佛商业评论》上看到的一项《全球员工敬业度》的调查排名结果:
阿联酋及印度等少数国家在调查中展现出了优于其他国家的员工敬业度20-25%;
美国等一些西方国家的敬业度数据处于中上水平,约15%左右;
中国处于劣势,员工敬业度只有5%。也就是说,每100个中国员工中只有5个人是敬业的。
... ...
看到这个调查数据时,尹杰的心情是极度困惑的。她曾看到过太多勤勉的员工包括她自己,因此很质疑这个数据的客观性。
当然,调查后附的注释中说:中国人口太多、各类经济机构的数量也非常大,要在这么庞大的经济体中调查出这个比例已经不容易,再调查清楚数据后的准确原因只会更是困难,几乎可以视作Impossible Mission,因此大家对数据存疑是合理的。
研究员们对于这个数字的解释是,中国经济迅猛发展中处于中产阶级部分的白领或银领们逐步对工作和收入有了更多期望,不再满足于朝九晚五、一周六天的工作规则,这直接导致了员工的敬业度下滑。
联想到最近闹出的这一档子事儿,尹杰现在觉得这种说法有一定道理。像Summer这样的小白领,把国外的学习生活经历当作了自己的一项了不起的技能,看不起国内老板“土气”的同时,自以为自己拥有这项“技能”就能够镇住这些老板,也完全能够胜任海外代表的工作了。殊不知国内的民营企业家们都是通过无数次艰难奋斗才得到的辉煌,他们经历过的尔虞我诈不知道多少,其商业上的洞察力和敏感度又岂是她这样初出茅庐的菜鸟所能比拟?
此前Summer在闲聊留学生活时曾说起过那些富二代的纨绔、挥金如土,言语中既有不屑也隐藏着艳羡。或许在她心底里也存着比较的念头,期待有朝一日能有机会与那些纨绔们一较高下。她不知道的是,那些富二代们即使挥霍父母的金钱也是有讲究的。很多富有的家族在考察家中子弟时,“花钱的能力”本就是和“赚钱能力”一样重要的考核项目。当然不排除一些暴发户子弟是纯粹的炫富纨绔,但毕竟还算少数。人性,是仅凭表面认知就能轻易判断出来的吗?
在家族遇到困难的时候,平日里享用家族资源的这些人将最早站出来承担责任分担义务。他们的职业、爱情,甚至连交友都必须符合家族的利益... ...
何宇新看她又陷入了沉思,连她怀里的宝宝都瞪着滚圆的眼睛疑惑地盯着妈妈瞧。
他从尹杰怀里接过宝宝放到婴儿车里去,问她: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我在想一个关于员工敬业度的问题。”她向他讲述了这项调查。
何宇新思考了一下说:“我也看到过一个国际管理咨询机构关于‘敬业度’和‘跳槽率’的调查。其中关于中国员工的部分我还记得,好像是说中国公司中约有1/3的员工随时都在想着‘另谋高就’。Florian原来也经常说,在中国要留住人才太不容易。”
“那项调查中有一个假设,年轻员工敬业度低,主要与其职场成熟度不足,尚处于适应阶段有关。敬业度比较高的,通常都是在一个公司呆了5-10年,甚至10年以上的36-45岁阶段的人,也就是那些逐步晋升到高层的管理人员。这些人敬业水平相对较高。”何宇新接着说。
“老公,其实我一直在想,中国员工的敬业水平偏低是不是和这个社会的快节奏有关?节奏太快势必引发浮躁!TH有好几个人做了一辈子的秘书职务,例如Erdmann的秘书Maria,可她们的心态始终很平和。一份稳定的工作和稳定的薪金就能够让她们感觉相当满足了。Maria当然知道Erdmann的生活品质更高,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取而代之,她也从不奢望不属于她的荣耀和享乐。可为什么在国内会有那么多的人总是感觉不满足呢?或者说,为什么国内有那么多人会对自己的能力产生误判呢?”尹杰问。
她接着说:“就说你们圣达菲,Kevin为什么要走?你的能力他不是不了解。只要不带任何偏见,他肯定知道你的全局掌控能力远胜于他。可在Florian把公司交到你手头以后,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就不知道满足呢?”
“Kevin啊。”何宇新轻轻地叹息着。尹杰休产假那段时间,Kevin终究是辞职了。现在两家人的关系倒是比以前亲密了不少,可何宇新还是宁愿Kevin继续留在圣达菲。
“Kevin就是想要一个当家作主的机会吧。”他叹息道。“或许就是想尝试一下,因为这是他自己心底里的愿望。”
在Kevin临走前,两人选了朋友的酒吧包了场,一起放开来大醉了一场。Kevin说他要不试一次怎么都不会甘心,何宇新则抓着他问要试多长时间?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圣达菲。
抱着并肩多年的同袍,两个平日里光鲜亮丽的大男人毫无形象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