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得是有多贱啊,”孟珺桐几乎是脱口给出了评价。
那菜贩小哥显然也是有同感的,一拍大腿附和着说道:“那可不咋滴!换作是别人,怕是一早就离燕晋公府远远的了,哪还有这样上门自取其辱的。那赵家小姐也是真狠,每次都叫人把这杨承武打得就留一口气,唉,作孽呀。”菜贩小哥摇头叹息。
另一旁原本在和他聊天的另外一个年轻人也凑了过来加入了交谈:“其实那杨承武人还不错,我和他接触过几次,挺仗义的,是个豪爽人。也不知道怎么就在这情之一字上,就那么想不开。” 孟珺桐忍不住撇了撇嘴,这哪里是在情事上想不开啊,这不就是脑袋里缺根弦嘛。
这说话的功夫,那边几人已经打得差不多了,一个个喘着粗气,好像是刚刚干完了一件了不得的重活一样。至于那杨承武,则像是一条死狗一样躺在路上,身体时不时得还会抽搐一下,想来是伤的够呛。
孟珺桐抬头看了看天际,还真看不出来,这柳白聪挑梦境切入点的眼光还真的挺独特。
现在孟珺桐才隐隐有些明白为什么柳白聪会以这个角度来入梦。或许比起此后沙场百战,纵横无匹的记忆,眼下这段屈辱的岁月更会让杨承武放不下吧。
孟珺桐起身结算清了小黄瓜的铜钱,朝着杨承武的方向走了过去。 待到走到杨承武面前之时,孟珺桐早已经不是孟珺桐原本的面貌,而是变成了一个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潇洒俊哥。
按照织梦的规则,织梦者是不能够在梦媒的心中留下记忆的。但是他们却可以化身成路人甲,乙,丙,丁,从一些无关痛痒的地方参与到梦境故事之后,修正梦境之中的一些情节走向,故事发展。
孟珺桐现在就是化成了一个路人,亲身参与到杨承武的梦中。
全身剧烈的疼痛感让此时的杨承武根本站不起来,甚至想要翻身都很难,他只能够像现在这样趴在地上。
倒不是说周围的人都不愿意上来扶他一把,以杨承武的为人,还不至于如此落寞,只是这里的人都太熟悉这个倔强的少年了,他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接受任何人的帮助。 忽然,一双素洁白净的靴面出现在了杨承武的眼前。
他的眼眶已经被打裂,血水流进了眼睛里,染红了眼瞳,也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吃力得将身子撑起一些,微微扬起脑袋,冲着孟珺桐咧嘴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说道:“劳驾让一下,我这一身血污,别把公子的衣衫染脏了。”
孟珺桐微微一怔,都被打成这样了,这家伙居然还笑得出来。而且那种笑并不是无奈悲苦的表情,虽然一身的血染,可笑得却是那么的纯净自然。
孟珺桐缓缓低下身子,凑到杨承武的身边:“需要我扶你起来吗?”
“不用,”杨承武很是直接得拒绝了孟珺桐的好意:“此处离我家不远,我回得去,谢过公子了。”说完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不过似乎刚才挨打的时候伤了内脏,气才呼到一半,就突然呛咳了起来,还从口中吐出了不少的血沫子。 那下手可真的是一点余地都不留,这样的伤,要是身子骨弱一些的人得不到及时的治疗,怕是会死吧。
孟珺桐紧紧得盯着杨承武,她有秘术,可以观察如今杨承武的梦态。
按理来说,在梦境中遭到剧烈的攻击,或者受到强烈的惊吓,梦态都会出现由深转浅,甚至直接醒觉的变化。
可是刚才的杨承武被打了这么久,现在状态又如此之差,可他的梦态却是依旧非常稳定,一点转浅的迹象也没有。
孟珺桐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空,不得不说柳白聪的织梦术还真是不简单啊。 孟珺桐继续对杨承武说道:“你伤的很重,如果不及时治疗,可能会死的。”虽然这么说着,孟珺桐却也没有多担心,毕竟这只是在梦里,梦境中人死去,也就是在现实中惊醒而已,对她来说反而是有利的,如果不是织梦人不能直接杀死梦境中的梦媒角色,她还真的就要选择这种简单粗暴的破梦方法了。
好一会儿,杨承武的咳嗽才平息下来,他的嘴角依旧挂着笑:“想死?哪有那么容易,公子放心吧,我这条命太硬了,谁死,我也不会死。”
这家伙还真是知天命啊,孟珺桐感叹。
还真的是这样,后来的杨承武参军入伍,身经数百战,生死边缘走过了不知道多少次,身边的袍泽不知道换过了多少轮,唯独他一直活了下来,哪怕是龙溪平原那种级别的大战,杨承武断臂被俘,还活到了现在,要说命硬,这小子绝对是一等一的货色。
“兄台,我倒是很好奇,这燕晋公府的飞燕郡主究竟是何等国色天香的美人,竟可以引你如此这般,不要性命得去追求。”孟珺桐也不拐弯抹角,虽然梦境的时间会比现实时间线长许多,但是她也不能够无休止得浪费,必须得要抓紧时间寻找破梦的契机。
原本已经开始向前爬行的杨承武,突然身子就僵在了那里,半晌之后忽然大笑出声,不再是之前那种和煦温暖的微笑,而是那种有些痴狂状的大笑。
“国色天香?哈哈哈哈,就凭她赵飞燕也担得上这四个字。”杨承武声音大极了,丝毫不避讳此刻自己身处在燕晋公府前。
听到有人对自家小姐大不敬,那几个看家守门的府丁,又提起棍子准备朝杨承武这边走来。
孟珺桐无奈摇了摇头,转头朝那几个府丁看了一眼,眸中精神力一闪而过,瞬间就抹掉了那几个梦境虚无角色的意识,让他们乖乖回到燕晋公门前看门去了。
她实在不想用这种方式来破杨承武的梦,把他活活打死?这可实在是太下作了,这不是她的本意,更不是一个破梦人该有的初衷。
“这世上有些人总该是要被记住的,他们流过血,拼过命,在外开疆拓土,在内保境安民!”杨承武的手紧紧得按在地面上,死死得向里抠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指尖已经有鲜血沁出,他再也笑不出来了,身体在不住得颤抖,眼角似有晶莹在闪烁:“他不该被遗忘,更不该被抛弃!”
孟珺桐没有想到,杨承武根本就不是悲情所困。
他每次走向燕晋公府,也不是真的放不下那个大了他五岁,且从未看得上他的飞燕郡主。他是要用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遍体凌伤来告诉大家,他的父亲曾经是何等的荣耀。那高高在上的燕晋公府,包括飞燕郡主的许亲都是当年主君恩泽于他父亲,恩泽于整个杨家的。
只要他还在,他就不允许这段历史被遗忘。即便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他依旧会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