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举,你怎么看曲端的札子?”
岳飞摇头,“臣委实不知。”
赵桓沉吟,轻笑道:“朕也不知,看起来这个官是不好给了。”赵桓没法继续逗留,他只是让万俟卨辅佐岳飞,尽快完成丈量土地,按人头授田。 所谓万事开头难,尤其是涉及到土地田产,稍微不慎,就会闹得天下大乱,别看政事堂会议通过了,又有几个人愿意从自己身上割肉,说来说去,都是大势所迫,没有办法。
假如弄出了事情,立刻就会有无数人跳出来反对,什么大局为重,骗鬼去吧!
赵桓太清楚自己的大臣是什么德行,这也是他选择从岳飞这里破局的原因,毕竟只有岳飞的部下空额最少,也只有他不会因为贪财,胡乱分田,
为将不贪不占,士兵如数得到田亩,第一步顺利走出来,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在授田中,是豪强添乱,就处理豪强,是军中有人巧取豪夺,霸占土地,也不用客气。
反正有岳飞这个表率在前面顶着,也不用害怕政策会被彻底推翻。 从某个角度来说,能有岳飞这样的军中表率,绝对算是赵桓的幸运。
从胙城返回了京城,赵桓没有闹多大动静,他只是把几个主要臣子叫了过来。
首相李纲、兵部尚书张叔夜、平章军国重事吴敏、同时还有提督皇城司高俅。除了他们之外,就是吕颐浩、李孝忠、李若水了。
“原本朕是打算和西夏讲和,哪怕付出点代价也好,只要他们愿意跟咱们一起抗金,哪怕只是假意抗金,也可以接受。奈何西夏居然主动兴兵,进犯泾原路,该如何应付,需要大家一起商议一下。”
沉默片刻,张叔夜躬身抱拳,“官家,老臣以为西夏的情势对大宋不利,能不打,还是不要打。” “何以见得?”
张叔夜道:“首先就涉及到咱们的部署了,吕学士认为入秋之后,金人必定南下,朝廷应该做好大战的准备。”
吕颐浩用力点头,“的确如此。”
张叔夜复又道:“当下御营岳飞部,是无论如何也动不了的。否则黄河一线门户洞开,又要重蹈覆辙哩。”
赵桓微微颔首,表示认同,事实上岳飞的人马还在紧张整训当中,想调用也不行。 “官家,目前京东方向上,虽然没有金人威胁,但是遍地盗匪,十分猖獗,有的贼人甚至拥兵上万,割据一方,非同小可。臣唯恐他们会勾结金人,出卖京东。为了震慑地方,臣打算调御营左军刘锜部,前往山东平叛。”
赵桓毫不犹豫点头,别的不知道,伪齐他还是知道的,虽说刘豫已经死了,但这路货色永远不缺,金人随时可以从狗圈里牵出一条。
京东方向早就因为梁山起义,弄得一地鸡毛,直到现在也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金人趁虚而入是完全有可能的。
张叔夜调刘锜入京东,赵桓十分赞同,刘锜的能力,对付土贼是半点问起没有,而且他约束部下严格,秋毫无犯,不至于激起更大的乱子,哪怕是韩世忠,赵桓都有点担心。
“官家,除了京东方向,韩世忠的御营中军已经分批调回开封修整,同时还要增加两万兵卒,争取在三个月之内,训练完成。” 没错,讨论这么久了,扩军的整体计划还没确定,但是扩军的脚步已经开始了。
韩世忠作为赵桓麾下第一悍将,自然首当其冲,政事堂的算盘很明白,他们要把韩世忠的兵马当成绝对主力,说得再直白一点,就算别人都输了,金兵再度围困开封,有韩世忠坐镇,大宋也不至于亡国,这是最后的希望。
岳飞、刘锜、韩世忠,三大悍将,三支最强的兵马,全都动不了。
就连王渊的御营后军也不行,因为他们被放在了太原。整顿城防,同时向洛阳等地移民,忙得不可开交。
唯二能动的部队就是御营右军姚平仲部,还有骑营刘晏部。
如此捉襟见肘的兵力,硬是出兵,打胜还好,可要是打败了,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纷纷沉默不语,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突然赵桓咧嘴笑了,“愁什么?朕又不是死脑筋,打不了就不打,想办法多给点好处,秦桧的份量不够,就派个大臣过去,晓以利害,只要西夏不跟金人沆瀣一气,朕都忍了。哪怕他们想要土地,朕也可以答应!”
“趁火打劫,本就是他们的惯用伎俩,先给他们点便宜,等朕灭了金贼,回头再跟西贼算账!”
赵桓怒气冲冲,俨然将西夏和大金相提并论。
这时候吴敏突然开口了,“官家,臣倒是有个看法,西夏虽然不弱,但是前几年出兵援辽,让娄室打得很凄惨,接连战败,其中三万精锐骑兵,全军覆没。他们没有大宋雄厚的民力,根本恢复不过来,这一次进犯大宋,固然是趁火打劫,可臣估计,他们也是战战兢兢。更何况曲端打了个小胜仗,算是遏制住了西贼的势头,让他们继续增兵,未必有这个胆量。”
两位大臣,意见相左,这时候吕颐浩开口了,“官家,臣有个判断,西贼入寇,应该是受了金人胁迫,忌惮金人实力。可从西夏本心来讲,他们宁愿跟大宋做邻居,也不愿意跟金人打交道。”
赵桓咧嘴苦笑,仰头道:“大宋这么柔软,还有不愿意跟大宋比邻的吗?”
群臣汗颜,吕颐浩假做不知,忽略了赵桓的吐槽,“西夏在大宋和金国之间,摇摆不定。首鼠两端。依臣看,也不用大打出手,只要狠狠教训西夏一顿,让他们见识了大宋的实力,不但不会继续入寇,没准还会转头跟大宋讲和,一起抵御金人。”
会是这样吗?
好说好商量不愿结盟,非要打一顿才行,这算什么?
下贱!
听吕颐浩这番分析,张叔夜似乎动摇了,“若是小打,倒是未必不行。除了御营右军和骑营之外,杨惟忠的伤势恢复,他重新聚拢了三千蕃骑,另外原本秦凤路还有不少兵马,晋宁军还有徐徽言,全都算起来,也有五万之众了。”
提到了晋宁军,提到了徐徽言,一直没说话的高俅突然道:“正要告诉诸公,我得到了消息,金人有意将府州等地,千里疆土,甚至整个陕西割给西夏,换取他们联合攻宋。”
高俅又哂笑道:“现在整个陕西还在大宋的手里,金人不过是糊弄人罢了。不过府州等地若是到了西夏手里,也十分棘手。”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把整个局势分析差不多。
最后的目光都落在了赵桓和李纲身上。
一位官家,一位首相,毕竟他们才是最终决断的人。
李纲沉吟片刻,凝重道:“我以为金人贪婪,未必愿意把府州拱手让人。可这一次大战,我朝先后击杀阇母活女,即便真正的金兵,也死伤过万,损失不算小。金人很有可能以府州换取西夏的结盟,甚至在下次南下的时候,连结西夏,一起入寇!”
李纲的这几句话不算多惊人,却着实体现了一个首相的高度。
“两国相争,生死较量,分毫不能差。假如西贼趁机入寇,牵制大宋兵力,很有可能,还没开战,就处在不利地位。”
李纲说到这里,把目光落向了赵桓。
赵桓点头道:“看起来是要好好打一场了。你们议论一下,谁能领兵?”
听到这话,大家伙都怔住了,大宋的将才不是没有,可前面已经说了,韩刘岳,全都不能去。
而且即便可以,他们三个也不行。
岳飞就不用说了,韩世忠也是在西军打了半辈子酱油,刘锜也不过是刘仲武的儿子而已。
现在西北的情况有多复杂?
种家军的残部,地方武装,蕃骑,甚至还有折家军的余部。
如果再把御营调过去,别说联手抗敌,先来个比武夺帅,自己人就乱起来了。
因此这个统帅必须地位足够,能压服各方,还要有一定的军事才能,能统御全军,从容迎敌。
谁最合适?
大家伙互相看了看,都不约而同冒出了一个名字。
张叔夜施礼道:“官家,此战非王总管不可!”
王禀!
赵桓略思索一下,王禀的资历够了,而且又在太原驻守一百天,威震天下,除了年纪稍微大一点,别的简直无可挑剔。
只不过赵桓还没有立刻答应,“李学士,你代朕去瞧瞧,问候一下,看看老将军身体如何。”
李若水接了旨意,当晚就去了王禀府邸,刚走进房间,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再看王禀,只能斜倚在床上,儿子王荀在身前照料。老将军的一条腿肿起来老高,跟水桶似的,皮肤被撑得发亮,看得人触目惊心。
“点检相公,这是怎么回事?”
王禀强作欢颜,“李学士,老夫怠慢了。”
李若水坐下之后,再次询问,王荀忍痛解释,原来风湿是王禀的旧疾,在十几年前就这样。
偏偏为了驻守太原,老将军日夜巡城,受了风寒,彼时大战临头,也无暇医治,只能拖着。谁知越拖越严重,尤其是战事结束之后,人竟然垮了,双腿没法走路。
“实不相瞒,我过来是想瞧瞧,官家有意让老将军领兵对付西贼,现在看起来,怕是不行了。”李若水又道:“点检相公,您看副都点检姚古姚将军如何?”
王禀满脸为难,他轻叹道:“我本不该胡乱议论,可以我观之,姚古锐气尽失,心气不再,让他领兵,败多胜少。”
李若水也傻了,王禀去不了,姚古也不行。
大宋朝还剩下谁了啊?
难道就因为没有统帅,不能出征了?
大家一连议论了三天,甚至有人都说要不在文官当中选一个吧,比如刘韐,或者干脆让陕西制置使王庶负责统兵。
这个提议也很快遭到了否定,这可不是太平年月了,文官统兵,哪怕李纲出马,都难保不会有人掣肘。
怎么办吧?
赵桓扫视所有人,“今天无论如何,要选出个人来。如果你们实在是想不到,那朕说一个人,你们看如何?”
李纲忙道:“官家有合适人选,自然最好不过,只是老臣斗胆请教,这个人是谁?”
赵桓轻笑,而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除了朕这个闲人,还有更合适的吗?”
众人大惊!
“官家!”李纲急了,“这才从太原回来,官家又要亲征,着实太辛苦了,更何况现在千头万绪,这么多事情,哪一样都要官家做主,老臣以为万万不可!”
张叔夜更是急切道:“官家,若是信得过老臣,让老臣去吧,毕竟老臣还平定过梁山贼寇,有些用兵经验。”
听张叔夜这么说,大家伙都忍不住了。
西夏和梁山贼人可不一样。
对付梁山贼寇,可以清剿招抚,说是用兵,更多的是内政,但是对西夏可就不一样了。
张叔夜怕是承担不下来这个重任。
赵桓笑道:“朕不是临时起意,论起军略,朕虽然不行,可这一次毕竟是和西夏打交道,有朕在前面,可以随时决断,不至于文书往来,耽误时间。更何况大略事务已经定下来了,朕给你们提个目标,安顿三百万难民,屯粮二百万石,练兵十万……能做到吗!”
李纲思索了再三,只能发狠道:“官家放心离去,若是老臣做不到,就把这颗脑袋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