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蓝贤已经听得汗都流下来了,麻斑是他先前提拔的人,现在这家伙在王宫大放厥词,他可谓是如坐针毡,厉声呵斥道,“丹雨城官吏贪墨是个人行为,王室此前也不知情,你现在不去指责当事人,居然把罪行往国王陛下头上扣,你是想死吗?!”
麻斑一脸无畏,甚至主动站到了一名御前侍卫旁边,伸出手示意绳缚,淡然地说:“我只是说出心里话罢了,如果国王陛下听不进去,那就请杀了我吧。”
珀修斯没蓝贤那么大反应,面对麻斑的指责也没有怒意,只是轻笑一声,说:“杀了你?现在杀了你,你留得一世清名,我成了杀害贤良的暴君,你想得倒挺好。” 作为麻斑的举荐人,这一次召见,索兰黛尔也在场,她眼看麻斑和父王怼上了,心里对两边都过意不去,见着空隙赶忙打岔:“麻斑先生,再不吃饭就要凉了,有什么话等吃完饭再说吧。”
麻斑态度依旧强硬:“我说了,我吃不惯这些。”
珀修斯也被弄烦了,不再惯着他:“吃不惯就撤了,全部倒掉喂猪,给他拿两块面包来。”
麻斑一听要把饭菜喂猪,赶紧把这些食物护住,睁大眼睛问道:“我不吃,你留着赏给别人吃就是了,拿去喂猪干嘛?”
珀修斯面无表情说:“王宫里没人会吃别人剩下的食物,你就算一口没碰,那也算剩下,剩下的食物从来都是喂猪。怎么?你觉得自己还没一只猪金贵,宁愿浪费粮食给猪吃,也不自己将就一下?” “浪费粮食”这四个字算是戳到麻斑了,脸上涨得通红,他一想到这么贵的东西要拿去喂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推开仆人,自己坐了下来开始吃。
刚吃第一口的时候,麻斑就愣住了,细腻的嚼感在口中回滚,充满惊喜的鲜美味道在舌上不断炸开,高级食材特有的香气甚至漫上了鼻腔,他以前吃的都是粗茶淡饭,哪里吃过这种极品佳肴,再加上长途跋涉进王城,饥一顿饱一顿,早就肚子饿了,当即吃得狼吞虎咽,汤水四溅。
这饿死鬼般的吃相让大臣们不停摇头,蓝贤也是没眼看,别过脸皱起眉头。
不多时,麻斑就把一桌子菜全都吃得干干净净,圆鼓的肚子跟皮球似的,坐在那里长出了一口气。
珀修斯没有计较他的吃相,反倒饶有兴致地问:“怎么样?跟你喜欢的面包相比,这些更好吃吧。” 麻斑是个耿直人,也不故意嘴硬,径直答道:“既然是王宫御膳,我如果说没面包好吃,那肯定是假的,这些确实比面包要好吃。”
珀修斯淡淡地说:“那你怎么就想不明白,越好吃的东西,价格也就越贵。大臣们习惯吃这些好吃的食物,就像你习惯吃面包,这很难理解吗?”
麻斑用力擦去嘴角的汤渍,默默地说:“能理解,但我觉得,位置越高的人,就越应该反抗本能,再文明的人体内都有兽性,贪图口腹之欲,就是一种顺应兽性的表现。如果连几口吃的都忍不住,要怎么去忍那些诱惑力更大的事?”
这番话让很多大臣觉得脸上无光,有点指名道姓在骂他们的感觉,一时间对麻斑好感全无。
珀修斯也懒得跟麻斑争论这些琐事,话锋一转:“说说你自己吧,我听女儿说了,因为有你的协助,她才在丹雨城粮仓找到端倪,再加上你先前做的那些努力,怎么也算大功一件。有什么想要的奖励,你可以提。” 麻斑很干脆摇头:“我做那些事,只是出于肩上的责任和使命,不是为了什么赏赐。”
珀修斯无奈地说:“赏你的你就收下,不要磨磨唧唧。”
麻斑依旧摇头:“真的不要,我做事从来不是为了加官进爵,陛下把赏赐收回去吧。”
“你这么做不对。”突然,索兰黛尔出声了。
麻斑一愣,耿直地反呛了回去:“怎么不对?我只想为民做实事,不求立功行赏,古书上的贤臣栋梁都是如此,为什么要说我不对?” 索兰黛尔耐心地解释着:“贤不贤良,和拿不拿赏赐,这是两回事。自古以来的贤良能臣是两袖清风没错,但这里所说的贤,是指他们的本心,他们只有为民祈福的夙愿,没有位极人臣的野心,所以被称为贤良。”
“但每当这些贤良受到封赏,只要赏赐并没有太大程度超出贡献,他们从来不会拒绝,因为他们不能开这个先例。”
“历年历代,不求功名的贤良终究是少数,王国上下的大臣将士有很多都是为了封赏才拼命立功,这是普遍的人性使然。”
“而对国王来说,论事不论心,论心无完人,只要能为王国立下汗马功劳,不管这个人是受大义驱使,又或者是内心有私欲,立功的行为都应该被支持,这样的国家才有继续前进的动力。”
“如果你今天立下大功,却拒绝封赏,你确实会被大家视为贤良之臣,但同时也带来了一个极坏的影响——从今往后,其他立功者都不敢向国王要封赏了。”
“因为有你这个先例在,大家潜移默化就会觉得,立功不拿赏赐,才是贤良。立功要求赏赐,就是野心之辈。”
“有这种观念在,以后大家默认立功都不能要求赏赐,那谁还敢立功?还有多少人愿意为王国挥洒热血?”
“你今天这么做,自己换取了清名,却也因此堵塞了后人的忠心之路,这难道不是不对吗?”
麻斑目瞪口呆,涨红的脸都快像猪肝般发紫了,口中结结巴巴,却硬是被索兰黛尔怼得说不出一个字。
“哈哈哈哈哈!”珀修斯大喜过望,轻轻摸着索兰黛尔的头,对麻斑大笑道,“麻斑,怎么样?我这个女儿厉害吧。”
麻斑抓耳挠腮,最后实在不知从何反驳,羞愧地低下了头,颔首说:“公主殿下聪明伶俐,我...我说不过她...”
索兰黛尔掩唇一笑,很友好地说:“所以,父王今天要给你赏赐,你就坦然收下吧,别觉得不好意思,这是为你好,也是为整个王国好。”
麻斑听后抬起头,低沉地说:“既然不能拒绝,那我有个请求,请陛下按照我的请求封赏。”
请赏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事实上,其他文臣武将立功,国王也都会让他们自己说要什么赏赐,只要不是太离谱的,一般都会满足。
“你说吧。”珀修斯说。
麻斑没有任何犹豫地说:“丹雨城今年受此大灾,许多人家破人亡,无数家庭伤了元气。请国王陛下顺应我的请求,免除丹雨城民众三年赋税,安定民生。”
珀修斯微微点着头,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允许。”
“谢陛下!”麻斑这才第一次在珀修斯面前下跪。
珀修斯微笑说:“你是蓝贤发掘的人才,丹雨城那地方也没什么意思,我看你就别回去了,从今天起就留在王宫,给蓝贤当个助手吧。”
能进入王宫任职已经是无数王国官吏的梦想,能直接侍奉在国王身旁,担任王之左手的助手,这更是不可想象!
麻斑心里也清楚,想要施展才华和抱负,被困在一隅可不行,现在这样的机会,他当然不会傻兮兮拒绝,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见此,索兰黛尔笑得很开心,蓝贤反倒是一脸苦笑,摊上这么个耿直认死理的助手,以后怕是有得忙活了。
就在这时,一名御前侍卫从殿侧走来,给珀修斯送上一封飞书,并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珀修斯打开飞书扫了一眼,这是一封边防军传来的报告,只见信上写着:
“远东皇太孙已于近日入境,正在前往薄暮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