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忘记更新了,今天更三合一大章,连明天的一起)
索兰黛尔触碰魂龛的刹那,眼前景物瞬息破碎,意识进入了一个前所未见的玄妙领域。
那里明明是茫茫虚空,没有空间的概念,却有无穷无尽的诡邃物质流动着,它们由无尽的数字所组成,象征着无尽的时间,蔓延至没有尽头的过去,汹涌向没有尽头的未来。 索兰黛尔的意识在这片时间洪流中沉浮,无法逃脱,无法抵抗,感觉不到温度,也听不见声音,就像黑色汪洋上的一叶孤舟,只能任它摆弄。
渐渐地,她的视线出现大片斑驳,一幅又一幅画面飞速流转,但它们实在太快了,根本看不清,无数画面挤在一起形成了雪花般的噪点。
随着噪点变得无限密集,忽有铺天盖地的炽芒亮起,她猛地睁开眼睛,看见了那存在于上古传说中的蛮荒世界。
这是一种无比微妙的感觉
和平时坐在台下看沉浸式演出不同,索兰黛尔此时变成了台上的“演员”,她存在于一具身躯之中,能通过他的眼睛看其所见,通过他的耳朵听其所闻。 寒冷的温度、风吹在皮肤上的触感、空气中野兽残留的气味.一切都如此清晰。
甚至她能感觉到身躯主人思想与情绪的起伏,就像融为了一体,完全变成了对方。
索兰黛尔知道,自己进入太阳王的记忆了,接下来她要经历的,都是
太阳王曾经所经历之事。
作为真正意义上的旁观者,她无法改变任何东西,却能感知到由内而外的一切。 索兰黛尔无法得知现在具体是哪年,但这显然是一段太阳王极为早期的记忆,因为她在这位“众神之长”心中感受到了任何凡人都会出现的情绪——
恐惧。
战栗。
迷茫。
太阳王为何出现在于此已然不得而知,他只是无助地游荡着,来自数千年后的索兰黛尔也伴随着他一路前行,就像跨越了无尽岁月的时间幽灵。 跟随着太阳王的步伐,索兰黛尔对时代也有了初步认知,这是一个死气沉沉的世界,没有火,没有城市,没有文明,原始的人类尚未开化,茹毛饮血,用手势和叫声传达自己的意识,宛如一只只蛮荒野兽。
走过的地方越多,内心愈发空虚,孤寂。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就像离乡的游子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庞大的茫然感宛如细长的触角,肆无忌惮钻入皮肤,入心入肺地缠绕着。
窒息,麻木.未知的世界横亘在前方,如此庞大,却又不知哪里才是栖身之所。 最终,太阳王累了,他坐在山崖上遥望着陌生的世界,悲怆扑面而来,不自觉低下了头。
索兰黛尔发现,她所看到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似有某种液体充盈了眼眶,最后,眼前的地面被几滴落下的水珠打湿,那是太阳王的眼泪。
…
视线兀地陷入
黑暗,第一段记忆戛然而止,随着噪点再度涌现,索兰黛尔进入了第二段记忆。
时间距离上段记忆不知过去了多久,但索兰黛尔能感受到,太阳王心中那种茫然与无助淡了许多,也许是逼迫自己接受现实,他开始拥有了走下去的勇气。
在旅途中,太阳王接触了一些蛮荒大地上的原始部落,虽然无法和他们用语言进行沟通,但还是能通过一些手势传达意思。
不久后,太阳王加入了一个数百人的部落,与那些原始人类生活在了一起。
接下来的画面不断闪烁,时间幅度变动很快,好像有什么记忆片段不能让人看到,被刻意删除掉了。
索兰黛尔只能从零碎的画面中捕捉到,这支部落在接纳太阳王之后愈发繁荣昌盛,原本只能与石头相伴的原始人,突然间竟拥有了铁器。
没有人知道太阳王的知识与技术从何而来,他给部落同胞传授了火种的使用方法,制作出了跨越时代的农耕与游牧工具,大家由此摆脱了茹毛饮血的生活,再也不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太阳王还以常见的物品为基底,发明出了古老的图形文字,进一步将其转化为语言,并教给了族人们。
愚昧混沌的原始人由此摆脱了野兽般的嚎叫,从最开始的简单交流,到最后完全将语言融进了生活之中。
太阳王为部落带来了前所未见的繁荣,这些生长在蛮荒的人们似乎把他当成
了某种更加高级的生物,为他树立图腾,举办祭奠,对其顶礼膜拜。
在往后时日中,太阳王经常处于冥想状态,可每次进入冥想,都会有白色炽芒涌过,这些记忆似乎也被强行抹掉了,只有一些零碎的瞬间保留了下来。
索兰黛尔只隐约听到,太阳王在意识中与某些存在交流,她很肯定不是与族人,因为太阳王用的是一种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语言。
悸动,兴奋,畅然
这种感觉就好比身处孤岛,周围尽是黑色汪洋,本以为自己会永远困于此处,却蓦然间在大海尽头发现了其它孤岛,上面有和他一样的人。
就这样,太阳王沉浸在族人的顶礼膜拜之中,内心也燃烧起星星之火,无尽纷繁的思绪最终汇聚成了一个念头——
我,也许能走到最后。
时间飞快流逝着,太阳王所带领的部落越来越繁荣。
在生产工具的帮助下,他们不仅解决了温饱问题,还搭建出简易的木屋,不用再终日生活于山洞。
闲暇时分,他们甚至能依靠牛羊,唱着一首首太阳王为他们编造的歌谣。
我们将迈向更好的未来——每个人都这么憧憬着。
然而,好景不长。
蛮荒大地有着无数原始部族,当太阳王部落对酒高歌时,他们在泥浆里挣扎打滚,在太阳王部落抚摸牛羊之际,他们面对着的却是凶猛的野兽。
…
嫉妒,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情绪之一。
富足的生
活让太阳王部族被敌人盯上,杀戮也由此开始了。
那些野蛮人从四面八方出现,数量实在太多了,一眼望不到头,他们毫不留情地屠杀着太阳王部族中的每一个人,无论男女老幼。
鲜血染红了肥沃的耕地,族人的惨叫与牛羊嘶鸣混杂在一起,连呼啸而过的风中都无时不刻充斥着血腥味。
太阳王的悲剧是必然的,他有着先进的智慧,却没有强大的武力,他给了部落同胞富裕的生活,却没能带给他们守护这种生活的利刃。
宁静的生活毁于一夕之间,而虚假的神明也被推下了神位。
为了换取活下去的机会,太阳王部落的幸存者纷纷投降,自愿充当蛮族苦力,不仅交出了所有存粮与生产工具,也交出了这一切的缔造者——他们将太阳王的藏身处告诉蛮族,换取了自身的平安。
太阳王被俘虏之后,蛮族没有杀他,而是砍断他的手脚将其圈养了起来,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因为他们坚信,这个人确实是“神明”,只要吃下他的血肉,自己也可以拥有神明般的智慧。
囚禁受虐的那些日子,除了痛苦,太阳王身上还涌现了另一种情绪——憎恨。
我本仁慈,对尔等心怀怜悯。
我带尔等走出黑暗,最后竟然背叛于我。
我视尔等为人,尔等视我为猪狗。
真恶心.
真恶心!
真恶心!!!
剧烈的痛苦、憎怒、绝望,伴随着难以抑制的呕
吐欲,在心中肆意翻滚着。
我,绝不会倒在这里!
被俘虏后不久,蛮族发现太阳王的血肉并未起效,吃起来也根本没有多余的美味,渐渐对他失去了兴趣,准备将其宰杀做成口粮。
后来,太阳王在血肉模糊的挣扎中磨断缚身草绳,没有往外爬,而是在原地静静等待他的“猎物”。
一名蛮族战士前来时,太阳王突然以残肢将其绊倒,在一片混乱中,他如同野兽般咬断了对方的喉咙。
蛮族战士倒在血泊中,那双垂死的眼睛圆睁看着太阳王,眼神充斥着另一种人类与生俱来的原始情绪——对死亡的畏惧。
这一瞬间,索兰黛尔兀地有了某种奇异的感觉,那双眼神中的畏惧仿若有了实体,化作难言的热流涌遍全身。
很快,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索兰黛尔感觉到无穷的热流最终凝聚于意识中的某个领域,当其汹涌勃发时,带来了某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太阳王的身体冒着白烟,无论是被斩断的手脚、亦或是割下来的血肉都在重新生长,虽然无比缓慢,足足耗费了一个多小时,但这已然是凡人不可企及之事。
索兰黛尔无法理解这种力量从何而来,怎么就能凭空出现她只知道,太阳王从此刻起开始了他的复仇。
…
杀戮。
无止尽的杀戮。
既杀敌人,也杀背叛自己的族人。
每杀一个人,每次有人在面前倒下,那种诡异的热流就会
在身体涌动。
哪怕没有动手,光是面对敌人惊恐的眼神,都会引发热流涌动,对方的情绪越是畏惧,那种涌动感就越强。
杀到最后,太阳王让仇人的每一滴鲜血尽数流尽,当他伫立在满地尸骸中时,索兰黛尔能清晰感受到心中那股狂热的躁动——
仁慈?善良?一直以来我都错了。
在这个野蛮的世界,一切皆虚,唯有力量令人长存。
从今日起,放弃幻想,拥抱力量!
我,必将走到最后!
接下来的记忆时间与地点跨越幅度很大,上一幕还是盛夏,下一幕就已是寒冬,原本身处山野之间,又兀然辗转至深邃汪洋。
而这些记忆所记录的,正是后世之人关于太阳王的伟大传说。
战争,征服,融合
无数部族被太阳王击败,逆者永远死去,顺者凝聚成了更大的集体,文明的第一束光由此被点亮。
他给这些愚昧混沌的人们教导语言,文字,彻底从原始动物行列脱离,开始有了繁盛的思想。
他挥动权杖,分出自己的一缕神魂,创造了变幻莫测的魂术;
他孤身持握龙枪踏上世界之巅,发起龙血王冕击败不朽古龙,滚滚龙血开始在体内流淌;
他扬帆起航驶向无尽汪洋,唤醒海底之下古老而邪祟的存在,将其镇压于深渊之中;
他在眉心点亮神印,将信仰散步至茫茫世间,让每个追随者都有拥有了太阳金火的力量。
眼前的每一幕都是
索兰黛尔在书上读到过的历史,不再是干巴巴的文字,而是与太阳王的记忆意念合一,以他的视角去体验一切,那种亲历浩瀚岁月的感觉,令人血脉喷张。
最终,从那个柔弱不堪的雏鸟伊始,太阳王站在了世界之巅,他征服了步伐所能踏至的每个部落,掌握了所能寻找的所有力量,此间凡世再无敌手,孤傲于人间。
然而不知为何,在那一个个茫茫深夜,太阳王总会独自坐在高处,抬头仰望繁星密布的夜空,他并非常人那般在夜色中多愁善感,也不是恍如隔世思考人生。
索兰黛尔在他心中感受到的是最初的那种茫然。
明明已经拥有了一切,却仿佛什么也没得到。
明明已经站在凡世之巅,被视作神明,却因为某个更加至高的存在,自己仍然卑微如蝼蚁。
这期间,白色炙芒不断汹涌,索兰黛尔看到的记忆画面时常频繁闪烁,似乎又有什么记忆被强行抹去了。
索兰黛尔只知道,每一幕画面都是满目疮痍,太阳王站在残破的战场上,浓浓的焦躁深彻入骨,在内心不断纠缠着。
那种感觉就像本以为跑到了路的尽头,却发现前面还有无尽的路。
…
不知还要跑向何方,要跑多久。
每当这个时候,索兰黛尔都会在心中听到一个声音——变强。
不择手段地变强!
记忆不断跨越,历史画面无数次在眼前复现,太阳王的足迹遍
布大陆,从最西边的碎月之海到最东部的荆棘山脉,信仰者遍布世间,这位伟大的神明也建立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统一政权。
以太阳王为首,七名追随他征战四方的最强战将、再加上那条在龙血王冕中被其征服的不朽古龙,共同组成了众神议院,裁定世间一切秩序,他们也就是对后世影响深远的上古「九神」。
然而,纵使无火纪元的黑暗已经消散,太阳的光辉洒遍世间,太阳王的内心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生改变。
变强!
他不断告诉自己.
变强!!
不择手段地变强!!!
最终,那道枷锁那道囚禁世人身体、思想于千万年的枷锁,出现了。
在太阳王不可违抗的意志之下,众神议院向大陆全境发布铁律,重新规划社会阶层,原本平等的众生自此有了高低贵贱,并出现了跨越无火纪元、神陨纪元、最后终结于火曜历515年的三层阶级体系——贵族、平民、奴隶。
而在这段记忆中,索兰黛尔看到了三幅永生难忘的场景——
太阳王伫立于众神议院之顶,八神于其身下森然罗列,穹顶阳光洒在他身上溅金光,被册封为“贵族”的人们抬头仰望,目光尊敬、憧憬,注视着赋予自己至高地位的神明。
太阳王张开双臂,似要拥抱无尽贵族,洪亮的声音响彻议院:
“尔等,需尊敬于我!”
画面迅速跳转至下一幕,太阳
王置身于主城广场,被划分为“平民”的人们跪俯于地,朝着众神之长所在的方向不停磕头,感谢他的恩赐,又害怕失去这一切,最后只能全身心地寄托于信仰,以换取神明垂怜。
太阳王的眉心燃着神印,太阳金火燃遍高天,一如雷霆贯耳的声音:
“尔等,当敬畏于我!”
最终幕与先前浩瀚激荡的场景形成了鲜明对比,那是一处地狱,一处血肉堆砌成的人间地狱。
空气中充斥着鲜血与腐肉的味道,就像恶魔喷吐出的气息,地面堆满被斩下的人头与无首尸体,原本肥沃的土壤浮现着触目惊心的红褐色,遥遥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
地狱里有毫无气息的死者,也有战栗俯地的生者,每个人手掌下方三尺处都有烙铁烫出的烙印,那是太阳王铁律之下所划分出的劣等阶级——奴隶。
奴隶的数量占据了全大陆人口的70%,铁律之下,他们没有人格,没有尊严,没有最基本的生命权,只是双足行走的动物,平民与贵族皆可随意宰杀,太阳王本人更是如此。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
神明所言,即是真理!
太阳王漂浮在地狱上空,肆虐的太阳金火高耸云霄,仿佛要刺破浩渺苍穹,汹涌的杀气如同惊涛骇浪般勃发,不知已经杀了多少奴隶,千名,万名,或百万名
太阳王俯瞰着那些还活着的蝼蚁,吞噬着他们的战栗与恐惧,残暴
的声音穿透地狱,仿佛要传向此间凡世的所有奴隶:
“尔等,将畏惧于我!”
“嘶——”地狱般的画面破碎,索兰黛尔从魂龛残留的记忆中惊醒,回到了现实。
她整个人脸色惨白,意识恍惚,几乎连站都站不稳,趔趄好几步摔到地上,就这么呆滞地坐在那里。
那一幕幕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纵使是接触过魂龛,依旧有许多问题没得到解答。
比如太阳王到底从何而来?为什么有远超蛮荒的智慧?那些被白色炙芒抹去的记忆片段又是什么?
这些问题都让索兰黛尔比先前更加茫然,但比起茫然,她的内心此时充斥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战栗。
索兰黛尔本以为,太阳王定下铁律,将奴隶划为畜口是时代使然,也许是那个黑暗愚昧的年代禁锢了他的思想,让他制定出了充满历史局限性的政策。
然而现在索兰黛尔才知道,自己错了.一直以来都错了
太阳王并不愚昧,这位众神之长能够传播文明,开拓思想,整合大陆各族,建立人类历史上首个统一政权,一切都证明他的存在远超时代。
而他之所以要刻意划分出那么多奴隶,肆意剥夺他们的生命权,只为了一件事——收割畏惧!
这里面的原理是什么?索兰黛尔并不清楚她只知道,当太阳王杀死第一个敌人开始,面对对方临死前畏惧的眼神,某种诡邃的力量
就开始在体内滋长。
这不是一种比喻,也不是一种心性上的变化,而是在敌人的畏惧情绪之下,他真正意义上变强了!
无止尽的征程,无止尽的战争,他在敌人的畏惧之中一步步变得强大,最后成为了世人眼中的「众神之长」。
而当大陆全面统一,再无战事之际,太阳王仍在追求力量,追求“畏惧”。
于是,他在和平中创造出了敌人,又或者说是创造出了收割对象——奴隶。
太阳王立下铁律,从法典层面剥夺了奴隶最基本的人格和生命权,将他们从人类的身份剥离,以此对其肆意宰杀。
这些奴隶是真正意义上的动物,太阳王与凡人在此唯一的区别是,凡人收割动物身上的毛皮血肉,太阳王收割的则是动物内心的畏惧情绪。
太阳王就这么圈养奴隶,用对待动物的方式让他们麻木繁衍,再将他们在畏惧中一批又一批杀掉。
所有的一切并非奴隶犯下了什么过错,仅仅是太阳王在追求力量,他在不择手段变强。
时至今日,索兰黛尔不是第一个接触魂龛的人,此前25位国王全都接触过,她刚才所看到的的一幕幕,每位国王都曾看见,然而却是代代皆知,代代不言。
或许是太阳王早就算好了,他所立下的铁律不仅仅是枷锁,更是贵族统治的基石。
无论过了千世,万世,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都会借着铁律,借着世人对太阳的信仰
不断加固牢不可破的阶级,将统治永远维持下去。
只要太阳不落,太阳王就永远是众神之长。
从这一刻起,索兰黛尔才终于知道,她所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她的敌人,不是压迫奴隶的铁律枷锁,不是愚昧无知的平民众生,不是凌驾于凡人的贵族集团,而是一个有着疯狂野心、死后数千年仍盘踞在多古兰德上空的幽灵。
那是一个披着神明外衣、以畏惧为食粮、由世人血肉堆砌出来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