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七月,一首诗突然在洪州城里火了起来。
那便是由临江书苑传出来的,词牌名《破阵子》,作此诗词者乃当下的洪州刺史章炎。
便是连老百姓没事聚在一起喝酒的时候,都会诵读两遍,而后拍桌子叫一声好。 大振民族之心啊。
借着这首诗词的光,章炎的官声陡然好了几个档次,洪州文坛和士阶层提到章炎的时候,都会夸耀一句。
这么大的动静,搞得骆永胜都想把文公的正气歌抄一份送给章炎了,但一想又作罢。
章炎这家伙哪里配的上,怎能配得起?
要作,也得等将来自己作才是。 章炎的名声大噪,也让骆永胜尝到了被其投桃报李的甜头,那就是他圈下来的地,动迁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
之前是自己这边出面和百姓洽谈赔偿,而今直接官府出面。
这年头会有官府出面办不好的事情吗?
哪家哪户敢说一句不搬或者坐地起价,当场就会被带走投监!罪名就是兴建百货商场乃是利民举措,官府一力支持,对抗者就是对抗官府,不服王化!
这个罪名可大可小,小了说打二十杀威棒,大了甚至可以掉脑袋流放! 破家县令、灭门府尹,章炎用这种方式也是在警告骆永胜。
我想让你活你就能活,我想让你死也是随时可以。
看本官心情。
可骆永胜还是很开心,对这种潜在的威胁视若无睹。
因为现在的自己那是绝对不会死的,除非这时空的赵恒出现历史偏差不北伐了,到那时候章炎绝对不可能放过他骆永胜。 动迁的工作一顺利起来,骆永胜整日便忙的不行,一边监工营造,一边还要抽时间去城外的码头,实地调研自己租用下的这个码头每日吞吐货量多寡。
“大多的生活物资都可以保障,唯独紧俏一物那就是瓷具。”
黄四通现在就是负责漕运这一块,他在码头就近的位置盖了库仓,只等库仓一盖好便开始囤积货物,待到百货商场开业之时进行售卖。
“瓷器眼下乃是江西紧俏之物,汝窑官用尚且不足,流于市行的便更少了,而咱们江南道当地烧的青白瓷虽好,但价格昂贵,工钱不菲,如果用来囤积售卖,很难快进快出,至于繁昌窑所产的影青瓷,想要运输过来又破费时日,需先走漕运再转路输。”
这里黄四通话中提到的青白瓷,便是后世著名的景德瓷,眼下还叫青白瓷,要等过个几年,烧窑之地顺年号取名景德镇后,才正式更名为景德瓷。 “如果不卖瓷器,咱们这百货商场岂不是名不副实了。”
骆永胜皱起眉头:“百货百货,自然要货品繁多才名副其实,我这几日跑公衙,甚至求得了盐铁司将市行搬进咱们百货商场,以此来替咱们招揽顾客,若是这光景咱们连瓷器都没得卖,岂不是被城中那些个瓷器行笑掉大牙。”
前些日子骆永胜本来是想申请一张盐引来卖盐的,但被章炎直接给拒绝掉。
盐铁专卖是国策,任何人都甭想染指。
不过章炎却给骆永胜一个好出路,那就是让眼下洪州盐铁司的专卖行搬进他的百货商场里,价格还是那个价格,不过每卖出一斤盐,骆永胜再补贴官府五文钱。
这就是合作共赢。
一旦盐铁司的专营市行搬进百货商场,那用屁股想也知道将来百货商场的客流量将会达到一个怎样客观的地步。
都来买盐了,不顺便买点别的东西吗?
正发愁着,侯三也寻了过来,又给骆永胜带来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
那就是后续的资金快跟不上了。
“怎么可能?”
骆永胜当然不信,当初他们可是拉来了八万多贯的赞助呢,怎么可能花的那么快,难不成这侯三从中吃钱了?
侯三苦笑一声:“我的骆兄弟,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甩手掌柜做着眼里只看大头,却不知那些林林总总的小账才是真的厉害,小刀子割肉可比鬼头刀一把斩下疼人的多。
动迁安置、营造用料、工人工钱哪一样不花钱,更别提现在四通兄又造仓库,又租码头了,等过些日子谈好进货的渠道,要在码头这里募集一批装卸工人吧,这可都是钱。
八万多贯听起来不少,可别忘了,这个月初,秋税开征,光这一笔就是足足六千贯没了,反正咱们眼下能拿出来的钱最多还有两万贯,又得想办法了。”
想办法,上哪想去,难不成继续骗?
骆永胜皱起眉头冥思苦想起来,一旁黄四通和侯三倒也不催,只等骆永胜想辙。
他俩现在都习惯了,生意上遇到难题都甩给骆永胜,谁让后者鬼点子多呢。
而骆永胜倒也没让他俩失望,主意还真想了出来。
“盐铁司给了我一个灵感啊。”
骆永胜一拍大腿,拉着俩人走到一旁纳凉的遮阳亭,兴奋的滔滔不绝:“原来咱们一直都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内,那就是要搞所有的商品专卖,然而实际上咱们怎么都不可能实现全部商品的专卖,就说这盐铁之物,衙门最多允许把市行搬进咱们的百货商场开市,不可能转手交咱们来兜售。
既然盐铁行可以搬进来,那么咱们完全可以开放整个百货商场的铺面来进行招商。凡是咱们洪州城内的商号市行,直接搬进咱们的百货商场来开市,他们自己进货自己卖,成本由他们来承担,咱们每月抽取比例抽成即可。
而不愿意搬进来的空白区域,咱们在做自主销售不就可以了,这样可以将成本控制在极低的范畴内。”
骆永胜的点子不算新鲜,就是后世的商业地产概念,骆永胜要把他的这个百货商场搞成洪州的BD!
黄四通和侯三一琢磨,还真动了心,但很快却又皱起眉头。
“那如果这些进驻的商号隐瞒销售额怎么办,他们卖五百文报一百文,咱们也不知道啊,抽成之事不就打了水漂。”
“我自然有主意。”
骆永胜缓缓吐口:“咱们发行,商品兑劵!”
商品兑券?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迷惑。
这可又是一个新鲜的名词。
“简单来说,就是百姓把钱给咱们,而后咱们给百姓这种兑券,凡是在咱们这里购买商品都可以使用这种商品兑券。”
骆永胜兴奋的手舞足蹈,滔滔不绝说着自己的计划:“商品兑券最低的面额假定为十文,老百姓给咱们一百文钱,咱们给百姓十一张十文面额的兑券,总价值便是一百一十文,老百姓占得了一成的便宜。
而后,百姓持兑券在商场内购买一百一十文的商品,兑券到了商家手中,商家再拿这些商券找到咱们兑钱,一百一十文兑券就可以兑一百一十文钱。”
俩人前面听的还沉心醉意,听到这里的时候大吃一惊。
“那岂不是说,咱们里外里就赔了十文钱进去,若是商家和百姓串通起来,咱们还不赔个底掉啊。”
“你看,你们这就不懂了吧。”
骆永胜嘿嘿一笑:“忘了抽成的事?咱们给了百姓一成的让利,但是咱们转过头可以收商家一成五的抽成啊,这不就赚了五个点?”
“一成五?”侯三抽了口子凉气:“这太高了,商号自有成本,利润本身就压缩到两成到三成区间,再给咱们一成五,怕是不会愿意了。”
“羊毛出在羊身上,商品可以适当提价嘛。”
骆永胜不停生出的主意,听的两人目瞪口呆:“比如说七文钱一匹布,咱们标价八文钱,但是于此同时,咱们又对外宣布,凡是选择持兑券购买商品的,都可以享受九成的折扣,这样一来对百姓来说就是双重优惠,必然会选择将钱变成兑券。
可是兑券不可找零,而一匹八文钱的布九成优惠后,便成了七点二文钱,百姓为凑足整数,势必要买一些无用品来补充,这样加啊加,最后买好的商品总价一定是三十、四十、五十这般的十倍整数,无形中不仅拉高了总销售额,也让商号们赚到了钱。
每一件东西多卖个零点几文钱,积少成多,综算下来即使扣除掉抽成,利润也只会不减反增,而百姓呢,因为双重优惠的对冲,其实也没花多少冤枉钱,只是一次性采买的东西要比往常多上不少。
这意味着,商品的流通速度变快了,钱财的流通速度也变快了,百姓的消费指标提高了,钱花完他们就得去赚,赚来就要买东西,这样不停的运转,在咱们这开市行的商号赚的还是那些钱,大头,都通过抽成的方式进入了咱们的腰包。”
一通解释下来,侯三和黄四通俱都傻眼,你看我我看他。
“听懂了吗?”
两人苦笑摇头:“骆兄,论生意行,您是行家,这其中门道我们属实是不明白,还有你说的七点二文是什么意思?”
这句问反而让骆永胜愣住。
怎么,古代没有小数吗?
不可能啊,祖冲之的圆周率不都搞到小数后多少位来着了吗。
于是骆永胜便举了个例子:“七点二文的意思就是再加零点八文,便是八文钱整,十进制的原理。”
两人这才恍然:“原来骆兄说的是七分二文啊。”
分?
古人用分做小数于整数之间的符号,取分开、分割之意。
所以自然无法理解骆永胜刚才话语中七点二的意思。
毕竟现代数学与宋朝时的数学相隔了足足一千多年。
跨度太大了。
“甭管怎么表述吧,你二人觉得我这个想法可行否?”
两人看看,相顾一笑:“都依骆兄的,只是,咱们从哪里招商啊。”
这可把骆永胜给问住了。
对啊,从哪招商呢。
他骆永胜眼下的名声可是在洪州城内彻底臭了,谁会再信?
这些商人虽然之前吃了时代悬差的亏,但到底是商人,吃一亏长一智,不可能再继续上当受骗。
要不然出门就上当,当当都一样还不丢死人了。
“拉下脸,再聊聊?”
骆永胜就这点好,脸皮厚,嘿嘿一笑:“咱们这次坦诚相待,反正他们都被咱们骗过了,这次这个机会若是不把握住,那咱们赚不到钱,他们被骗的钱岂不是更难要回去?”
说罢,三人都大笑起来。
说的很有道理,反正都已经进坑了,干脆就老实在坑里待着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