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岱只是派了一支三百人的偏师来“敷衍”,这使得囤于新坝的吴淞卫面临了两难选择,主动暴露,还是继续隐匿?
如果暴露,是可以歼灭这支清骑前锋,但清骑主力滞后,一旦前锋被歼,敌人闻讯之后,就会有两种选择,一是主力向新坝吴淞卫发动强攻,这么一来,新坝小镇是成为不了吴淞卫可以依靠的堡垒的,自然伤亡会很大,甚至有可能被重创,这与发动这场报复战的初衷有悖。
可如果选择不暴露,那么鲁之域的火炮团已经发挥不了作用,就只有以风雷骑单独迎战了。
那么问题是,双方骑兵的骑战术不在一个层次,风雷骑需要以两倍甚至三倍的兵力,去迎战这三百敌骑,这样一来,伤亡一样不会小,而且,一旦敌人主力趁双方胶着时,突然加速发动强攻,结果还是一样。
那么就只有一个方法了,就是提早暴露秘密武器“小林骑”,以“小林骑”去全歼这支清骑前锋,而风雷骑作为预备队压阵,以提防清军主力增援前锋。
这是个稳妥的办法,就是果实比预想的少了许多。
钱翘恭、鲁之域,在这个选择上,有了不同的看法,钱翘恭选择主动暴露新坝吴淞卫,因为只有这样,预设的方案才能稍作修改后进行下去,才能真正达成,报复的目的。
而鲁之域选择稳妥的后者。
按军职来说,鲁之域是吴淞卫都指挥使,高于钱翘恭风雷骑指挥使数级。
可问题是二者并不统属,再就是钱翘恭还有另一个不可不提的身份——吴王的大舅子。
自然,这身份足以碾压一切,鲁之域心知自己是个半路出家的追随者,还是不与钱翘恭争风为妥,于是最后还是听从了钱翘恭的选择。
……。
可鲁之域绝不会想到,他的顺从,成就了钱翘恭。
许多时候,主将的风格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败,而一场战斗,改变了整个战局。
吴淞卫、风雷骑并不是其中变数,也不是正在拼命迂回的“小林骑”,而是持敷衍心理的佟岱。
但清军三百骑前锋与主动暴露的吴淞卫在新坝镇外遭遇,爆发激战时,佟岱的心态突然发生改变。
之前,佟岱是担心北伐军有埋伏,自己率三千多骑兵若遇不测,会被济席哈、蓝拜甩锅。
这个前提,是北伐军的埋伏不暴露。
可如今北伐军主力暴露出来了,那,在佟岱的眼中,这就是块肥美的鲜肉。
最强大的武器,永远在发射架上,就是这个道理。
佟岱悍然下令,全军对吴淞卫发起突击。
这命令其实没错,新坝镇以北,数十里平原,本来就是围坝造田而得名的嘛。
这样的地形,有利于骑兵,特别是轻骑作战,不管是游击还是突击,都可以做到进可攻退可守。
只要敌人在明面上,佟岱就无须担忧自己手下这支骑兵的战力,北伐军火器虽然犀利,但做不到在宽达数里地的横面上,封锁骑兵的冲锋。
而佟岱也留了一手,那就是有八百骑,也就是他的嫡系,做为此战预备队。
战局在起初时,一如佟岱预料。
吴淞卫的火枪兵,且战且退,以横列交替对清骑射击。
可这种情况持续不了多久,一百多步的距离,骑兵转眼即至,射击完后的吴淞卫,在后方组成三三近战阵形,上刺刀各自为战,力抗敌骑。
可这样的步兵对骑兵,先天就处于劣势。
往往不管刺刀刺中马匹还是够着骑手,火枪兵必定会被撞飞。
这也是鲁之域不愿意主动暴露吴淞卫伏兵的原因所在。
一旦暴露,在没有坚城可以依靠的情况下,骑兵可以碾压步兵,除非有足够的连射火力。
被撞飞的人体此起彼落,这种惨象,让观战的鲁之域从心疼直到愤怒。
其实鲁之域还有余力没有施展,那就是从海州城外撤回的炮团。
可鲁之域还是不敢轻易使用,这样的野战战场上,一旦炮团暴露,必会成为敌骑首攻目标。
要等到最危急的时候。鲁之域望着远处树林已经看不见的钱翘恭的方向,心里恶狠狠地发誓,但凡此战失利,吴淞卫遭受重创,回去必定上一本,参劾钱翘恭,就算得罪钱家也认了。
……。
钱翘恭其实并不是个狠人。
他自己就是骑兵统帅,对骑兵的进攻和撤退等战术动作,还是清楚的。
钱翘恭知道吴淞卫火枪兵在野战中抗不住敌骑全力突击。
可他需要时间,不,不仅仅是迂回包抄的时间,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一块砧板,剁肉的砧板!
谁都知道,骑兵之所以被称为战场之王,最大的原因就是它的机动速度,进退都不是步兵可以抵挡和牵制的。
风雷骑骑战不如敌骑,那么就算拼尽全力,在吴淞卫的配合下,与敌打个两败俱伤之后,敌人依旧可以从容撤退,到时风雷骑追还是不追?
追,敌人杀个回马枪。
不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所以,这块砧板太重要了,只有将敌骑拖死在战场上,与吴淞卫形成胶着,这样,风雷骑才可以按原定计划,对敌骑侧翼进行包抄,从而为充作剁肉刀的“小林骑”,留出进刀的时间和空间。
“小林骑”是重骑兵,它的作战距离只有三、四十里,极限是五十里,没错,五十里就是极限,超过这个距离,不需要敌人动手,重骑自己就会垮掉。
试想,什么马能驮着这样重的人、装备,还有它自身的铁片甲,奔跑百多里地?
所以,重骑只有做为剁肉刀使用,在一切都安排好之后,它来为战斗盖棺定论!
这种拿士兵性命为筹码的作法,其实是他一直反感的,可现在,他自己就在做。
对,钱翘恭的路子,越来越象吴争了,他的战术方案本身就是一场豪赌,赌清军主将贪功冒进,赌吴淞卫这支北伐军中有着赫赫战功的部队,可以顶住清骑疯狂地冲击。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