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化龙元以后,张潇身上少了许多过往需要刻意收敛,于军伍战阵中养成的锋芒锐气。多了几分圆润柔和的气质。以至于看上去会很容易产生人畜无害的错觉。
变的仅仅是外貌,内心依然是那个强悍自负,以我为主,不会为生活妥协而苟且的男人。
在张潇的灵魂深处,是一个有过瘫痪十年经历,看淡无数世情悲欢,在超脑实验剧烈痛苦中进化而成的阴神。跨越三千年到此,雄视化外,傲然域内。连凌云五子都无法动摇其心性,又怎么可能会把叶枫这样的少年人君看在眼里。 叶枫的确很年轻,但他绝不是孩子。就算是素还真这样的往来于庙堂和江湖之间,都可以高高在上受人敬仰的高人,也不会认为汉庭贤名远播的三王子叶枫是个孩子。
张潇的说话的语气平静淡然,但是这句话出口以后却不啻平地起炸雷。
“狂妄!”
“大胆!”
“张大哥,你真不该这么说三哥的。” 喊出狂妄大胆的许四锦再亮出三首雄狮魂相,指责张潇不该那么说的谢少阳则默默站到了叶枫身边。
“瞧在许笑杰的面子上,收了魂相,我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大路朝天咱们各走一边,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继续过我的独木桥。”张潇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始终放在素还真身上。
实力才代表话语权,这些人当中,值得忌惮的始终是这位天赐子。
素还真默然不语,张潇对待叶枫的态度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张潇是汉王集团那一边的。作为北地霸主,张潇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修养和智慧必然是一等一的,就算叶枫的话不太好听,也应该不至于超出张潇的胸襟容纳极限才是。 “些许小事,你何至于动这么大肝火。”素还真终于还是开了口:“三殿下为王族贵胄,代天巡狩来到北地,他年纪虽轻,却素有贤名,一向行事稳重有度,今日所言却有过处,不过老夫以为他是为友出头,情有可原。”
“素先生,我一直将你引为知己,以师长之礼敬你三分。”张潇道:“不是因为你的实力,而是因为你的人品和胸襟。”微微顿了顿,又道:“说实话,你的表态让我有些失望。”
素还真苦笑不已,道:“张潇,你可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我们各自都有无奈之处的话?”
“既然如此,那便失礼了。”
下一瞬,张潇话音还没落地,人已经到了还笃定张潇已是强弩之末而不肯收敛的许四锦面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了这三狮少年的脖子。目露神光,凛然之威凝成针锋杀念直入许四锦眼眸深处。 神打!
神变境修到凝神化形程度发出的犹如实质的精神异力,岂是许四锦这样的心性未成的少年人能承受的。
三首雄狮魂相瞬间萎靡不振,竟连导引异力的能力都丧失了。
“请手下留情!”素还真开口真言:“气馁者自画,量狭者自盈!”
张潇闻声转头,阴神脱体而出,将素还真这句真言能量尽数吸纳。心念一动,随手将许四锦丢在地上。 素还真长出了一口气,局面发展到这个地步有些失控了,事情发展超出了叶玄的估算。张潇对待汉王之子的态度如此强悍,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意料。直到许四锦被丢下的这一刻,事情才似乎又有了转机。
“素先生既然开口真言,张某理当给你这个面子。”张潇回撤一步,站到本方人马前面,看了看立在当中手足无措的王箭,道:“无论你站在哪一边,我都能接受,你走我怒,你留我喜。”
王箭低头不语,内心处在巨大矛盾当中。
素还真飞身来到许四锦身边将他提起,顿时觉察出这被苍穹圣人们寄予厚望的人族天才少年的魂相出了大问题,不由眉头一紧,痛惜之余,将目光投向始作俑者,沉声道:“何至于此!”
张潇道:“每个人都该对自己的言行负责,他既然不喜欢我说他是个孩子,那就该有身为大人的觉悟和担当。”
素还真本来想说他还是个年轻人,话到嘴边被张潇的说辞给怼回去了,终于叹道:“我们以为你是汉王的人。”
“北地与汉庭是合作关系,和任其支配不是一回事。”张潇道:“北军从困北方略实施起,没拿过汉庭和东盟一颗原石,军械装备也都是自给自足,纵观古今,你听过这样的臣属关系吗?”
素还真被这句话震撼的哑口无言,合作和任其支配不是一回事,原来这就是张潇给北地与汉庭之间关系的定位。这少年人没打算从属于东陆三巨头任何一边。只从这一点说,他已经大大超出了叶二哥对他的期待啊。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对许四锦下如此重手!”素还真无限痛惜的说道:“哎,你让我回去如何向他的师长交代?”
“那是你的问题。”张潇平静的说道:“我刚才给过他机会了,他没有珍惜,依然保持对我的威胁态势,我说过,这块土地上只有流血丢命的战争,没有逗孩子玩儿的游戏。”说完,冷冷扫视叶枫和谢少阳。
尽管他们都带了不少随扈人员,但二人在张潇目光看过来的时候,都不由自主的生出自己赤条条孤单单被凶兽盯上的错觉。一向自负身具王者气象勇气过人的叶枫下意识的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素还真难受的直挠头,道:“你把事情做的这么绝,是打算跟汉庭彻底决裂吗?”
“决裂还是合作,不是我决定的,而是我北地的实力决定的。”张潇道:“汉王跟我不熟,之所以跟我合作,不是因为我有多会拍马屁,对他儿子有多尊敬,而是因为我在北地有利用的价值,他需要的是北地的原石和稳定局面。”
继续说道:“弄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屁孩子来我面前吆五喝六,就想让我俯首帖耳?”
张潇冷笑不已,看着面露难色欲语还休的素还真,笑道:“素先生不必这么为难,事情是我做下的,这是我和汉王之间的问题,怪只怪之前我们没有彼此摆清楚各自的位置,今后不会了。”
“张潇,你别忘了,许笑杰和白宗元还在长安城里当差呢。”叶枫站在素还真身后说道。
张潇嘿嘿一笑:“啥时候你敢站到我面前说话了,我就会把你的话听进去,现在,你就是个站在巨人身后的放屁的屁孩子,说的每个字都是幼稚的卑作风语。”
叶枫纹丝不动,沉默不语。
谢少阳站了出来,道:“张大哥,你真的要跟士族集团和汉王庭为敌吗?”
张潇对着他温和一笑,道:“敢于为敌和真正为敌不是一回事,善战者才能止战,眼中无敌者才配得上天下无敌,我一向很会打仗所以不怕打仗,也从没有主动去敌视任何人,如果你们的长辈选择与我为敌,那便来战好了。”
谢少阳道:“可你对我姐姐那么好,你就应该跟我们一起呀。”
张潇呵呵笑了笑,道:“我和你姐姐很好,那是男女之间的情感需要,立场上,我们还没能一致,少阳,你是个很好的人,我不把你当做孩子,因为你真诚,不自以为成熟,不耍那些没用的小手段,这很好,我们可以做兄弟,但是还不能成为一个战壕的战友,因为你还没有想明白自己究竟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抬手往西方一指,继续说道:“而我却没有时间等你想明白,因为在那边,正有一场战争等着我,一个叫陈无忌的强悍对手在等着我,除了他之外,还有西人东征的统帅赤须陀,那将是一场男人之间的游戏。”
素还真听到这儿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作为深知内情的人,他禁不住要去想,如果此时此刻是叶二哥身处于自己的位置,会对这个少年人作何想?他看着张潇,想起了当年那也曾激情飞扬的凌云五子,忽然感到自惭形秽。
谢少阳惊讶道:“你难道要去跟楚王无忌为敌?”
张潇点点头,道:“所以我真的没时间陪你和你的小朋友们玩什么少年版权谋游戏,因为我的对头是你们父辈们也无可奈何的当世豪雄,我不否认许四锦和叶枫的优秀,但是你们也必须承认,你们在一个错误的世间选中了一个错误的对手。”
素还真忽然问道:“张潇,你已经决定出兵厚土王城了?”
张潇点点头,道:“虽然现在就站到楚王无忌面前是早了点,但我想试试。”
素还真道:“你既然知道赤须陀这个名字,可知道这个西人统帅是什么样的人?”
“强人。”张潇道:“让土圣飞扬古十分忌惮,甚至有些悲观的猛人,我还听说二十年前这个人曾经率军东征,差一点打过鹞子不过山,王袍伯父阵前和他放对也不过堪堪战平。”
“其实是输了。”素还真叹道:“那并非一场公平的决战,王袍大哥并不是一个人战斗。”他说道这里顿住不说,沉吟了一下才又说道:“总之,此人非常强大。”
“敌人来了,总得有人去打。”张潇道:“妖神族可以成为东陆人族的一份子,但西人和蛮族不成,所以只有战争一个选项,我在北地,这就是我的责任。”
“张潇,我收回之前对你说的那些话。”叶枫忽然从素还真身后站了出来,道:“你说得对,跟你比起来,我们的确还不够成熟,我敬佩你的勇气和担当,那是现在的我们还不具备的,但是我也会记住今天你加在我头上的侮辱,还有你对四锦贤弟做的一切,所以我希望你能活着回来。”
“嘿嘿,这才有点王者之风的意思。”张潇正色道:“我也收回之前对你只能站在巨人身后开口的评价。”转脸看向素还真,又道:“素前辈,今天这个试人心的小游戏就到此为止吧,如果没有别的事,张某便要告辞了。”
转脸看向王箭,温和道:“别急,慢慢想,无论如何我等你。”
言罢转身,踏歌而去:“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挎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王箭听着渐渐远去的歌声,如遭雷击,泪如雨下。
叶枫和谢少阳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崇拜和艳羡。
素还真微微额首:“好一个北地狂徒!”
这逼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