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潇和曹修道都有罢兵言和之意,又都暗藏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遗憾和不甘。
北地过江龙用实力证明了自己配得上在长安与大佬们比肩而立,而曹修道这个脚踩士族集团和苍穹书院两条船的长安地头龙也让潇哥见识到了长安城冷酷凶戾的一面。
现在的问题是,这件事怎么收场。
曹修道主动提出就此作罢,双方各退一步,暂时罢兵。
张潇还有些犹豫。
曹修道一招祸水东引,把燕鸿飞姐弟推上风口浪尖,也让谢龙煌陷入两难的境地。虽然个人在张潇这里没占到什么便宜,但在两股势力之间的较量中却大占上风。
就此作罢,局势对曹修道和陈无忌一方貌似更有利。
这件事不会就此了结,围绕这场大战中被烧死的无辜民众,还有很多文章可做。
还有三弟化妖这件事,虽然只完成了一半,但只要有心人盯死了,照样可以把事情闹大,给张潇带来极大困惑。
陈无忌想要取代叶辉在神圣东盟的位置,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曹修道是苍穹书院二号人物,也是士族集团内部与谢安对立势力的首领。目前看,他还是陈无忌背后最大的支持者。
相对而言,谢龙煌为首的龙隐则要温和一些。龙隐针对的是叶辉称帝这件事,他们制造了天火麒麟大妖的案子,意在把汉王拉下马。对妖神族甚至是神佑遗留势力,谢龙煌更多是报以同情,甚至是看做人族一份子来团结的。
毋庸讳言,当前最大的敌人就是陈无忌集团,而陈无忌之所以敢从南楚永安来到汉庭长安跟叶辉争雄,最大的依仗便是这个曹修道。如果在这里把曹修道干掉呢?
这个念头在张潇心头一升起,便下意识的握紧了左拳。
趁你病,要你命!
“那就到此为止。”张潇沉吟良久,忽然开口缓缓说道。
曹修道睁着一双金光灼灼的眸子盯住张潇,一字字道:“你很想杀掉老夫?”
“天下间有这个想法的人很多。”张潇环顾四周的断壁残垣,道:“我和你注定不是一路人。”
“今天的确死了很多人,如果按照世俗法则评判,你和我都是罪人。”曹修道淡淡说道:“不过你我毕竟不是世俗人,没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命格,就不配走在这条强者之路上,所以我懒得跟你辩白是非曲直,长安城里站得住的道理只有强弱之别,没有是非善恶,今天我赢了我就是正义。”
“或许你说的是事实,但这样的长安城却让我不喜。”张潇平静说道:“这样的苍穹院长更让我生厌。”
曹修道闻言眉头微蹙,冷笑反问:“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张潇。”微微一顿,又道:“一个不想跟这个令人生厌的世界和解的傻子。”
“你挥出这一拳未必能杀得了我,但一定会给你和北地所有人带来灭顶之灾。”曹修道看着张潇握紧的拳头,道:“首先老师不会允许你这么做,其次我是为除魔卫道而来,你如果这么做了就是与天下正道异人为敌,你也是个精明人,该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
“有的时候,精明人也难免做一两回蠢事。”张潇往前迫近了一步。
曹修道面色大变,他已经感知到张潇身上浓烈的杀意,而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要是运用异力还击,即便只是凝聚异力都能将他的身体压垮。他心念一动,身形迅速倒退。对着空中大声喝道:“老师,您怎么说?”
张潇沉默的追击上去,体内的伤势不容乐观,状态甚至还不如曹修道,全凭着武神体魄的强悍比他更能撑得住。
一个逃,一个追,速度都不快。
“小友,请住手吧。”空中洒下苍劲有力的语声:“羽圣恐怕不成了,你们把她带回去吧,此事就此作罢,老夫保证任何人不会再追究今天的事。”
张潇停止追击,转脸看向燕鸿飞。
炼石逐日熊熊燃烧的金色神焰中,她的丹田被贯穿,火凤形态的灵相法身完全沐浴在火光中,正逐渐消融化作灰烬。她身处其中无声的挣扎着,看上去十分惨烈。
谢龙煌又对曹修道说道:“曹院长,羽圣已经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而那位鹏魔小友毕竟还没有完全化妖,今后是人是妖还在两可之间,妖神族在九海归墟的神魔战场上是有过杰出贡献的,现在就认定他会化妖为祸人间,未免太过武断,也不公平,而且当下局势对你未必有利,楚歌邪与风圣相互牵制,陈无忌受阻于谢安,婆娑天奴正在五里外与叶凡谈心。”
“老院长发话就此作罢,学生当然没问题,就恐怕有人不依不饶。”
谢龙煌问张潇:“小友你意下如何?”
张潇不答反问:“老前辈,您喜欢这座长安城吗?”
谢龙煌叹了口气,道:“人活着并不只有喜欢和不喜欢,老夫生在长安,长在长安,无论她是怎样子都不能说不喜。”
“而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张潇咄咄逼人道:“话虽如此,但您其实也不喜这样的长安,因为这座城市就像我们这些被世俗油烟熏陶的人一样油腻,每一个在此成功立足的人都在加深这种油腻感。”
谢龙煌道:“世道如此,不独长安是这样,吾辈唯有存净土在心中,不与世俗同流。”
“那也不过是独善其身罢了。”张潇道:“而我更喜欢的是达者兼济天下。”
“北地的模式很好,但未必适合这天下。”谢龙煌苦口婆心劝道:“你是个了不起的年轻人,应该拥有更广阔的天地,不要因为过度执着,在实力未济时便早早把路走窄了。”
张潇道:“我外公的理想是效仿上古社会,建立一个司法严明,人人平等的东陆,他的理想很美好,但现实却有太多无奈,势单力孤,他的路只能越走越窄,以他的力量也只能在赤城那么个小地方实现理想抱负,显然个人的实力再强也是有限的,而我来到长安是为了改变更多人,无论成败,我想尝试一下。”
“你究竟要如何?”谢龙煌明知故问道,他其实已经听懂了张潇话语中的深意,这年轻人并不是要跟曹修道死磕到底,之所以坚持,其实是为了借自己的口将利益最大化。
“我不奢望您能支持汉王陛下称帝,但我希望您能公开表态不会再反对这件事。”张潇直抒胸臆道:“您已经是神仙中人,这世俗天下的事就请让世俗中人自己来决定。”
“老夫为什么要这么做?”谢龙煌道:“张潇,老夫尊重你的看法,给你一个开口表达的机会,不是让你得寸进尺的。”
“那就没什么好争得了。”张潇道:“一旦民众开始迷信一个人,便会常常攀比谁信的更虔诚,在这种争相迷信的氛围里,这个人便成了神,从此高高在上,自以为是,不喜欢变通,不愿意反思......”
“住口!”谢龙煌忽然失态打断潇哥的话,语气急迫问:“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