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儿?”
“是谁家?”
他这一声喊,仿佛是往鱼群里投了一把食,刚刚还聚在一处争吵的人,立时转身向他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追问。 “啊!是……是三生。”小男孩被迫切的人群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半步,怯怯地向前伸手一指。
众人闻声而动,呼啦啦全跑了,生怕去迟了买不到,顾青竹本在外围,被急急奔跑的人撞得东倒西歪。
往年腊月里,山里人为了过冬,每次出山都会顺带买粮食,差不多要提前买好两三个月,冬天加粗粮,春上添野菜,凑合凑合能熬到第二年四五月间新麦上市。
可今年天气异常,顾青竹还是头回在正月里出来买粮,她万没料到,这还没到青黄不接的时候,粮价竟涨得这般离谱。
昌隆的伙计看着四散的人群,恶狠狠朝地上啐了口痰:“呸,就他妈的三生会做好人,惯出这些个贱命的坏毛病!” 焦急的顾青竹心慌意乱,不及细辨伙计的话,抬脚快步追赶买粮的人群,过街走出七八家店铺,就见三生粮行门前已经黑压压围满了人。
“别挤,别挤,大家排好队,东家说了,米一百五十文一斗,面五十文一斗,敞开供应,保证人人都能买到!”两个伙计大声喊话,在外场维持秩序,里面的五六个伙计,量粮算账收钱,忙的眼皮都不抬。
“今儿趁三生价低,能多买就多买点吧,昌隆已经涨到二百文了,明儿是个啥价,谁也不知道哦。”排在顾青竹前面的两个妇人低头说话。
“按常理,就算到了三四月青黄不接的时候,粮价也没这样子涨的,今年这是出啥大事了?”旁边有个老头儿微微摇头叹息。
“你还不知道吧,听说安南战事吃紧,粮食都运去打仗了,咱这又不出产稻谷小麦的,价钱可不得飞涨嘛。”跟在后头的一个男人压着嗓子说。 “前些日子不是说打赢了吗?眼瞅着要班师回朝,这咋又打回去了?”老头儿瞪着浑浊的眼珠问。
“那些个南蛮仗着天高皇帝远,不知我天朝之威,时不时捣鼓些蹩脚的把戏,这次官家大概存了长治久安之心,前前后后耗费五年之久,恐怕是要彻底收拾服帖了。”男人似乎颇谙此道,一时间说得眉飞色舞。
“嗳,那些个事与我等何干?我只盼着米价能跌一跌,不然,真要喝西北风喽。”老头儿神色黯然道。
“谁说不是呢,咱上头这宁江城,说起来是留都,现如今也就剩个名声好听,旁的半点不及京都燕安城,眼瞅着粮价一日日飞涨,百姓日子难捱,也没见那些个官老爷们下来管管奸商。”男人微微点头,叹了口气道。
顾青竹听着他们说话,心里愈发急了,她看着挂着门廊下的价目牌子,心里盘算着口袋里的钱,要怎样才能买到最多的粮食。 因着伙计用心维持,加之他们所言不虚,米面源源不断从后堂运出来,先前躁动不安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排在前面的人陆陆续续买了粮食离开,终于轮到了顾青竹。
“我买三斗米和两斗面。”顾青竹将竹篓和棉布袋子递过去。
她今天背葛根粉用的是细蔑竹篓,这种竹篓是用极细的竹篾编织的,密密匝匝,几乎连光都透不过来,这会儿装米正好,半粒都不会漏。
“只你一个人来的?这两样加起来可不轻呢。”里面一个眉清目秀,十七八岁的伙计,接过竹篓和袋子,看了眼瘦高的顾青竹,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秋生,磨叽什么呢!”后场的人扬声催促。 “我背得动,真的!”顾青竹听见后面人群不耐烦地躁动,急切地说。
秋生不再说什么,朝里面量粮食的人报了一声,不大会儿工夫,五个满当当的大斗就送了出来,当着顾青竹的面,三个伙计将米面装好。
“一共七百五十文。”旁边一个胖胖的青衣伙计哗啦啦飞速地拨动算盘珠子,清脆地报出了价钱。
顾青竹在心里盘算多时,早已把零头数了下来装在荷包里,听到伙计报出的钱数,立时将她将早上刚得的那串钱交了出去,那上面犹沾着她心里的汗。
“你背好了。”秋生将背篓递还给顾青竹,他很细心地将面口袋放在最上面,这样好歹能防着竹篓里的米翻出来。
实实在在的份量压在顾青竹的肩膀上,重是重了些,可却让她心里踏实不少,这些粮食还了秦氏,会有些剩余,再搭配些粗粮野菜,他们姐弟能靠这些挨到春茶上市。
可是阿奶二月的口粮怎么办?顾青竹一想到这个,瞬时头就疼了,依阿奶无事都要搅三分的性子,那是半刻也不能拖延的,难道当真要村长代垫吗?青山哥重伤卧床,他家里已是自顾不暇,她怎忍心再给他添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