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马车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喊着‘五公主’,李静璇心中仿佛被人蓦地揪了一下,即刻正了正裙襦,又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可惜没有铜镜让她看一看自己此刻的妆容是好是坏。
缓了一息,她掀开车帘,终于又见到了那双明月般的清澈眸子,她又定了一瞬,最终正色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她实在想不起来,好像他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就算告诉过,反正她之前也没留心记,不过,现在倒想留心记一记。 桑正毕恭毕敬行了一礼后回道:“微臣姓桑,名正,字平山。”
李静璇跳下马车,稳稳妥妥地立在了桑正面前,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他许久。
慌得桑正躬身低首,连连后退了数步。
“你手臂的伤如何了?”
桑正一怔,忙回道:“无碍,多…谢公主挂怀。” “谢谢你上次救了我。”
“不…不足挂齿。”
李静璇每上前一步,他便往后退两步,直到两人退出了十丈远,最终李静璇终于没了耐心,“你每次见到我走近就往身后躲,你这般怕我,以后还怎么娶我?”
秦邵陌借如小苒之口,已将所有事都告知了李静璇,关于李静璇的终身大事,最后还得她自己点头。
“…娶?!”桑正吓了一大跳,脚下一个不稳,一屁股栽到了地上。 她…这是同意了?
见此,李静璇柳眉微蹙,俯身看向他,“你不是说,宁可不要了阳城的仕途也要带我离开这片伤心之地吗?”
闻言,桑正傻傻点了点头,又慌忙摇了摇头,“微臣不…不是想占公主的便宜…”
“你反悔了?”
桑正连连摇手又说:“不不不!微臣不反悔!一辈子不反悔!微臣的提议公…主可已知晓?” 桑正的提议是先假娶了李静璇,待他们离开阳城后,再妥善安排李静璇去她想去的地方,他不想让她不情不愿的嫁给自己。
然则带她离开却是当务之急。
“嗯,你的想法如小苒同我说过了。”李静璇犀利的眸光落向桑正清澈的明眸时,微微俯下身子又说,“你为了我,连在阳城的大好仕途都不要了,值得吗?”
“公主不用在意,微臣早就想辞官游历四方,此举不过是顺了微臣的心愿罢了。”
李静璇思忖一瞬后又问,“若让你真娶我,你可愿意?”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叫桑正定了许久,久到他将与李静璇儿时的初遇,以及每一次仰望她的点点滴滴都回忆了一遍。
“微臣…知道公主喜欢吃黄桃酥,那时您在废太子的生辰宴上一口气吃了五块,后来…撑得再也吃不下其他菜肴了。”
那一年她十二岁,却已出落得如桃花一般的美艳,而他因为是废太子的伴读才有幸第一次见到她。
他浅浅一笑,低着头不敢看李静璇,如此才有勇气继续说下去,“若说不愿娶公主,那都是假的;若是娶,微臣却也不愿公主委屈了自己。微臣知道您一直喜欢的是武阳侯,微臣有自知之明,不敢与武阳侯攀比。公主也无须将就自己,微臣…”
不待桑正说完,李静璇早已不耐烦地将人拉了起来,“你这人不仅傻,还极其啰嗦!你若真心想娶,我就真心嫁你!若非如此,我死在宫里也无须你来怜惜!”
话罢,她转身抬步便往马场外走。
桑正愣了一瞬后慌忙跟上,“微…臣…微臣真心想娶!”
走在前面的李静璇暗自弯了弯唇,却又很快收敛了笑,倨傲又说,“为什么你叫平山,真是难听…”
桑正:“公…主若是不喜欢,那微…”
李静璇:“不用改了,‘桑正’这个名字倒还可以…”
桑正:“嗯…”
李静璇:“你还知道我喜欢什么?”
桑正:“公主…喜欢抚琴。”
李静璇:“那你喜欢什么?”
桑正:“微臣…喜欢五公主。”
最后几个字低入了尘埃,李静璇脚步微顿,扬了扬柳眉又问,“以后我说东,你绝不能往西!反正什么都听我的,可好?”
桑正:“嗯!”
如小苒骑在马上盯着渐行渐远的李静璇看了许久,随后俯身凑近为她牵马的秦邵陌,“那位桑正长得清秀俊朗一表人才,若是以后真娶了李静璇,怕是一辈子都会被欺负呢…”
秦邵陌微微一笑,“听过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吗?”
如小苒颔首。
秦邵陌面露委屈,“唉…为夫就是那个黄盖。”
言外之意是说小丫头自己将他欺负得够呛,还好意思说别人。
闻言,如小苒学着他的样子狭了狭眸,“是你之前造孽太深!活该!不值得同情!”
秦邵陌弯了弯眸,“夫人说得极对!”
忽而想起什么,秦邵陌正色又道:“之前夫人叫为夫去查凌雪的出身,可还记得此事吗?”
“有眉目了?”
“当年抱走倾姿女儿的那对康州夫妇已经找到了,说是那孩子最后被她生父带走了。”
如小苒眸色一亮,“莫非是凌盛?”
“也许吧…回头不妨再问一问你那‘朋友’,孩子的生父究竟是谁。”
说到‘朋友’时,秦邵陌眸色一沉,每每想起他家小夫人有结交‘鬼朋友’的习惯时,总免不了后背发麻…
“我看此事八九不离十!”如小苒颇为自信地挑起眉末,“凌盛是阳城人,倾姿也在阳城,他们极有机会认识!待我们成亲之后回了北疆,将倾姿一起带去瞧一瞧凌雪~”
“成亲?”秦邵陌弯起凤眸,“这么说,夫人是同意了?”
说话间,他一把托住小丫头腰间便将她整个人从马背上抱了下来,紧紧搂在了怀中。
他等了这么多天,不就是等他家小夫人这一句准话么。
如小苒伏在他宽阔的胸膛上,面颊微微泛红,“我知你还在为老侯爷之死耿耿于怀,朝堂汹涌难测,我倒挺喜欢北疆的,以后我们去北疆吧。”
老侯爷的魂魄还在北疆,希望有一日秦邵陌再见到他父亲时,能稍许宽慰他心中的遗憾。
闻言,秦邵陌深邃的眸色掠过一丝吃惊,很快转为欣慰,“夫人所想,即是为夫所想。”
……
武阳侯的二婚之日再次轰动了整个阳城,比起之前的那一次,隆重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唯独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发小兼同窗居然反水了!
李元泽看了看以‘新娘子堂姐夫’自居,而得意洋洋拦在统领府门前的沈志远,又看了看身边面色阴沉的秦邵陌,“玄澈哥,这位重色亲友的叛徒该如何处置?”
“堂妹夫呐~” 沈志远执扇轻摇,没脸没皮笑了笑,“虽然你我故交多年,但是今日在下任重道远,若是姑了息养了奸,很难向未来丈母娘交代呢,抱歉咯~”
秦邵陌狭了狭眸,看了一眼今日拦门的人,若是比文,沈志远与如诚当仁不让;若是比武,晏名与塔塔尔丽身手都不容小觑。
话说,小丫头居然连晏名都请来了…
秦邵陌又看了看自己身边,一个铁憨憨桑正,一个傻憨憨李元泽…
他扶额拧了拧眉,忽而心念电闪间,眸色掠过一丝寒意看向沈志远,“那你今日可千万别给本侯放水,否则,待到你成亲之日,本侯也不好意思痛下杀手了。”
沈志远:“……”
……
新娘子闺房这一边。
如白亦好不容易将她母亲周氏哄去了前厅帮忙,总算留得屋内一片清净后,回到她堂妹身前,一边为她添胭脂,一边问,“我刚说到哪了?”
一身红妆的如小苒抿了抿点绛朱唇回道:“你刚说到,平安大街明月香烛铺黄掌柜的女儿,黄巧儿之死与王新柔有关。”
“哦对!”如白亦点了点头,“我已寻到人证物证,永平伯爵那只老狐狸却是死活不说实话,最后我再三威逼利诱之下他终于全招了:人是被他妻子王新柔毒死的。永平伯爵素来知晓他妻子与李元琰有一腿,迫于李元琰身份尊贵,又是心狠手辣,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小苒嗤之以鼻,“李元琰身边美人那么多,何必要勾搭有夫之妇,我觉得他当初的此番作为,无非是利用王新柔从中拉拢她表哥马安瑞。”
“有几分道理。王新柔为妇不忠,却极为善妒,容不得永平伯爵看上别的女子。大理寺介入调查黄巧儿之案后,王新柔想找李元琰帮她平息此事,最终却在麒麟布庄等待李元琰时丧了命。”
“原来如此…”如小苒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冷酒,“可是…最后还是不知是谁杀了王新柔。”
如白亦放下挽起的衣袖,淡淡一笑。
她师父阮平决不让她继续查下去,聪慧的如白亦很快明白其中利害,既然她师父都如此说了,必定正如她所推测的那般,杀害王新柔真正的凶手定是与朝堂之上的那位有关。
以及与之前那位差点杀了她的高手柳思思,定也脱不了干系。
正在她思忖时,耳边又传来如小苒敛着坏笑的声音,“姐,听说你最后还是接受了承言兄长?”
如白亦一怔,面颊微微红起,“没有!”
“既然没有,那承言兄长今日为何会与你们同来?!”如小苒咧着嘴又说,“而且,我看他对婶母马首是瞻,婶母也对他赞不绝口,他俩相处得也太好了吧…”
提起此事,如白亦一言难尽,这几个月沈家母女想着法子,不是约她出游,就是请她去相国府,她也因公务繁忙婉拒了很多次,却也因实在寻不到借口时,只能硬着头皮去了四五次,赶巧了每次见沈家母女时,沈志远居然都在。
正在她极其苦恼时,也不知沈夫人与自己母亲又是怎么认识的,两人一片和谐地双管齐下,愣是为她与沈志远营造了不少‘巧遇’。
为此,如白亦郁闷得一口老血将要吐出,三师兄霁非却在此时又逼着她在沈志远之间做一个选择。
如白亦谁都没选。
随后霁非去了泗州办案,如白亦本以为一切恢复如常,却未想沈志远居然依旧‘无处不在’!
两个月后,如白亦终于对沈志远放弃了挣扎。
思此,她蹙眉微叹,“这件事…说来话长…”
如小苒很有兴致地刚想问,所谓的‘话长’,究竟是怎样的长,红灵赶巧着从前院而来,“小姐~新郎官已经入了前堂啦~”
闻言,如白亦拿来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笑道:“闲话少说,先办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