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了酒回来,二人策马往都苑去。
行到闹市中,两匹马儿一前一后悠着往前行,黍离一夹马腹,甩了甩缰绳,与长歌并排走到一块:“长歌,你饿不饿?”
长歌摇摇头:“不饿。”
“午时已过,你不饿,是在三娘房里用过饭了,还是在瑶琴姑娘房里用的饭?”他又问。
“我去的时候,她俩都没有在用午膳。你吃了吗?”长歌说。
“我从三娘房里出来就去用午膳了。”
长歌苦巴巴的摇摇头:“我没有吃,饿过头了,反而就不饿了。”
黍离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长歌道:“我给你留了张饼。”
长歌接过打开纸包一看,里边是一张还有余温的胡麻面饼,正面缀着一粒粒油亮的大芝麻,香气扑鼻。长歌立马上手撕了一小块,从面帘底下塞进嘴里,满足道:“好吃,谢谢你啊。”
黍离笑着说:“你喜欢就好。长歌,今天下来,你能赚多少银子?”
长歌低头仔细想想,说道:“能赚一些的。你放心,三娘那单我分你一钱银子,瑶琴那单我分你两钱银子。绝不少你的。”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那份你给不给,我都无妨。月例银子三娘自会给我。”
“那三娘每月给你多少钱月例银子?”
“不足三两。”
长歌洋洋得意,往嘴里又塞了一小块饼子道:“照今天这种势头,你跟着我一个月可以大概能分七八两银子。”
黍离的脸被太阳晒得黑红黑红的,他瞪大了眼睛道:“这么多?!”
“也不是所有的跑腿单都能这么高的价,要知道如果都是代买的酒,这银子就好赚,如果只是买东市里的东西,就不好要这么高的劳务费了。”长歌说道。
“怎么说?”
“是这样的,别人要买杜康庄的酒通常都得花两三个时辰的。且杜康酒庄的酒,有些品类是限量的,不早早的去还买不到。但我不同,我不但能买到她们要的所有品类的酒,而且还一个时辰都不要。所以找我买杜康庄的酒,她们享受的是快捷高效的服务,就不只是要为我的时间和劳力买单,还有要为我的资源与人脉买单。”
黍离听得有些迷茫,也不好叫长歌看出来,只得转开了话题,又说:“那长歌你个月能赚多少银子?”
长歌脸蛋红扑扑的,眉目舒展,似乎开心要笑出来:“这我可不能告诉你。”
说过这话后,黍离脸色渐沉下来了,她又解释道:“我带着你赚钱,风险我承担,资源我去拓展,业务我去承接,关系我来维护,这些隐藏的成本你也不用付出。只需要跟着我,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自然我分大头,你拿小份。就算是你拿小份,我也会给的比三娘多两三倍,你一手赚两家银子,多舒坦。至于我的账目,你就不要过问了。这种事情说了呢,影响我俩的合作关系,不说呢,又好像我不信任你。所以最默契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不要过问太多了。”
她的声音清脆娇媚,轻柔欲融,虽然话里有些字眼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总的一通道理说下来,竟将黍离说服得服服帖帖。黍离也不好再就此事发挥,转而问起长歌的身世经历来。尤其对她为何遭受了劓刑分外的好奇。
要知道撒一个谎要用十个谎来圆,圆着圆着就是满口谎言,早晚有被人拆穿的一天。
“唉,一言难尽。这种刑罚还能有什么缘故,不都那些个破事吗?你可知春华楼里的其她苗女又是因何遭受的劓刑?”长歌一边转头去看黍离,一边期期艾艾的说道。
“长歌你知道什么是美人盂么?”他沉思片刻,蓦的问。
长歌只说不知。
“这个是从皇宫里传出来的,本来只是用在宫女身上。那不进宫还是可以避免的。近几年来何家党羽雄起,朝中局势不稳,皇帝昏聩。纵容豪族富户对此举争相效仿,谁家权势熏天财大气粗,谁家就要摆个活生生的美人做盂,那美人盂越是光鲜漂亮,越能显得主人身份显赫。而这美人盂则是用活人做的痰盂。从使钱买来的奴婢中,选那年轻貌美的,令她终日跪在房中伺候,什么时候听主子一咳嗽,美人立刻张开樱桃小口,接住从主子嘴里吐出去的浓痰,强忍着恶心咽进肚里。”
他的这些话,画面十足。长歌看了看手中的饼,瞬间胃口全无,只能将饼包起来,放进挎包里。她问黍离:“这与劓刑有什么关系?”
黍离不答,又问她:“你可知道妓围?”
长歌嫌恶的撇撇嘴:“没听过,这又是什么变态的玩法?”
“妓围又叫肉阵,是皇亲贵胄取暖的方式。就是将府上的侍女按高矮胖瘦排列,然后让个头高的,身材丰腴的站在最外面,围成一个圈。里面则是纤瘦点的,以此类推,一圈套一圈,这个圈的外面会有擅长音律的官妓在鼓瑟吹笙。为便于他们取暖,这些层层围在房中的侍女不许穿多了衣裳,那些个皇亲国戚呢就躺在圈子的最里面,听听歌,赏赏舞,喝喝酒。然后,每个人选一两个看着比较养眼,把手伸进她们怀里来取暖。酒喝高了,白花花的身体在眼前晃,总是难以自持的,所以少不得有许多女子因此受辱。”
“卧槽,简直没眼看,什么玩意儿,太不尊重人了吧。不过话说回来,这跟劓刑有什么关系?”长歌忍不住爆粗口叱责道。
“春华楼之所以会有这些苗女,多半是不愿意受辱。有的是不愿做那美人盂,有的是不愿与主子苟合。他们对待不顺从的侍女,惯用的刑罚就是劓刑。”黍离语气寻常,不掺杂过多情绪。似乎已经见惯不怪了。
长歌听着恨得牙痒痒。但也不好过于外露,因为黍离的话早已明说,春华楼之所以会有这些苗女,多半是不愿意受辱。如若长歌是个例外,就会引起来猜疑。
长歌怯生生的望着黍离,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满是悲戚之色,长声喟叹道:“往事暗沉不可追,来日之路光明灿烂。过去的那些事就让它过去吧。”
黍离料定长歌应是受过侮辱的,难得她心性纯良乐观,就不该再去揭她伤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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