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工厂倒闭,她们失业,但也不见她们脸上有多少忧愁,大约是时间过去很久,她们都习惯了在家做全职主妇的生活。再加上就要拆迁,以后就有新房,也就没有了买房的压力。
隋玉捏成一个团子,整齐放在笼屉里。这一笼就满了,被人端上了大锅,层层叠叠,那一锅蒸了五层。
听说,有技术的能堆叠十层那么高。 解语看着有意思。
福临楼虽然老店,但厨房其实已经升级用大蒸箱,这种用竹子做的笼屉,看起来更加透气,而且还会留下竹子的香气。
她道:“回头,我让福临楼也弄一个这种大炉子,就放在店门口现场展示。这样,才叫真正的百年老字号。”
隋玉笑了声,道:“你们福临楼的糕点出名,但这小高村的团子也是很有名气的,只是被那糯米酒压了名,没有打出品牌罢了。”
“我再给你出个主意。这里无业妇女多,老人也多。你采购她们的团子,每天往你的福临楼送几百个艾草团,定胜糕,让镇上的人先吃起来。这米团耐放,头一年先打响品牌。” “冬季,村里开始做脚踏糕,南城人过年祭祖必须用糕头,寓意步步高升。等到了入冬,你就能借着品牌优势,往城市里输送年糕。第二年,小高村品牌打响,开始往周边城市影响,就能做周边城市的糕团份额。”
“如今小城镇零食店的代购兴起,不用你专门送,你只需在每个城市设一家分店,再由总部送过去糕团,那些店铺老板会在每个城市的集中点进行代购。”
“这么一来,你福临楼不能做外带生意的缺点,会在这一点上得到补足。你赚钱,她们有活干能赚钱,岂不是一举两得?”
几个女人,显然是被隋玉的那番话鼓动了,跃跃欲试,眼睛里闪着光。不等解语说什么,就问道:“那高家的糯米酒,都只在福临楼卖着,我们的这团子,能做得那么大?”
做糕团,是她们从小就学的,是她们生活的一部分。 她们也想在家庭生活之外,找到别的个人价值,而不只是洗衣做饭的老妈子。
隋玉笑了下,道:“高家的糯米酒,一来受限于他们的产量不高,二来与福临楼有独家协议,但那牌子可是声名远播,连北城都知道的。”
隋玉没说饥饿营销,毕竟福临楼老板在这儿,不能说得太过。而且,这种商业操作不是几句话就能说得明白。但走大众路线的糕团是可以用来做留下她们的饵的。
解语终于搓完了一个芝麻馅的,只是那白色皮子上沾了些芝麻,有几个黑点点。她不好意思被人看到,将那露出芝麻的一头压在下面。
“什么第一年第二年,我若真做了这糕团生意,前期营销的钱投进去了,这村子就拆了。没了当地的米,那糕团跟别的地方做出了的有什么区别?我以后怎么办?” 这番话,像是一盆凉水泼在了这些女人们的头上。
一个看起来比较有威势的女人说话道:“姜小姐,我知道你希望我们不要拆迁,你也是为我们好。只是,这每天做几百个团子,能挣多少钱?”
“你知道,我们在这村子里穷了多久了吗?孩子们大了,上大学就掏空了我们的家底。将来结婚,婚房要钱,彩礼要钱,置办东西要钱。”
“我们小高村,不像别的地方那样,靠女儿结婚收彩礼给男孩子挣彩礼买房。我们小高村的女孩子,出嫁也要有份像样的嫁妆,让她们在婆家有面子。”
“拆迁,能减轻我们至少两代人的负担。” 这是另一盆水,泼在了隋玉的脑袋上。
但隋玉不是一盆水就能破冷的性子,她笑了笑,开始慢慢报南城楼盘的房价,从低到高,让人心惊肉跳,那揉面团的,听着都吓得快没力气揉了。
“什么,那九零年的房,才十四个平方米,要一百二十万,疯了吧!”
隋玉道:“那栋房子,不是用来住的。那里规划进了南城最好的红育小学学区,房产中介公司一开始挂牌一百零八万,最后是一百二十万成交,消息传出来,好多人都去围观,吓到了吧?”
她顿了顿,做总结:“所以说,不要计较房子破不破,大不大,要看这房子的附加价值。它要是在北城,六百万都不是问题。”
“可是,姜小姐,你说那房子,跟我们小高村有什么关系?”
这时,解语接了口,她道:“如果你们的小高村做成了网红村,发展新农村经济,你们的房子稍作装修,就成了民宿。寒暑假,城里人没事就下乡玩一玩,田里捉田螺,树上摘桃子,回家带特产,这叫乡野乐趣。”
“等到了你们的村子有了名气,你又执着于卖房去大城市生活,那房子卖出去,比起现在的价值就要高多了。毕竟,他们不让你拆房,又不能阻止你们做私人买卖。”
解语瞥了一眼隋玉,听起来有意拆她的台。
但隋玉知道,等到了那个时候,这些人是不会舍得卖的。因为村子的名气越响亮,他们的房子就越无法估价,想卖的时候,永远都会想着万一明年更值钱呢?
但对农村人来说,这就足够让人犹豫了。
这时,隋玉再添了一把火。她道:“要说年轻人买房,其实,只要够首付,买房可以贷款。年轻人大学毕业攒几年钱就有了。家里有条件的,贴补一些没什么问题。”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路要走,你们把路子给他们铺得太顺,他们拿了工资之后干什么呢?几万几万的充值打游戏?赌场一夜输完?还是给不认识的主播打赏?”
隋玉每说一个,就让女人们皱眉头。
其实,这种主播打赏,打游戏什么的苗头,在村里几个人身上都显现出来了。
村西头的一对小夫妻打了两年游戏,不知不觉的就把存下的工资都花光了,小夫妻闹离婚,那叫一个鸡飞狗跳,全村都知道了。
另外一个小伙子,迷上了什么主播,自己舍不得吃穿,天天给那主播打赏,说自己吃苦没关系,不能穷了那主播,把家里老人气得差点晕过去。
“姜小姐,我们小高村的孩子,没有那么差的。”女人尴尬的为自己村孩子正名。
隋玉的语气沉重:“我当然不是说你们的孩子差。我想要说的是,小高村,应该是那些孩子的大后方。他们在城市里打拼,累了,不想活得那么辛苦的时候,还有这么一个退路。”
“在你们看来,拆迁是一夜暴富。可是你们也应该知道,城市里的房子很贵。我有个认识的朋友,家里去年拆了一千多万,这其中包括了他的老别墅。他很满足,觉得赚了。可当他再买一套想同面积的别墅时,那一千万就没剩下多少了。”
“而他必须要努力工作,不能失业。因为他除了那套新别墅之外,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他有两个儿子,上有老,下有小,妻子也是全职太太。”
“我评估过你们的房子面积,只是两百多平米,贴些钱进去撑死了四套六十平的小套房。两套用来居住,两套出租的话,那租金又能有多少呢?”
“要说拆迁,最赚的还是做糯米酒的高世杰那一家。因为他们有个酒作坊,面积大,能多拿几套安置房。”
当她这番话说完之后,那很坚定要拆的女人陷入了沉思,皱着眉心一脸纠结。
隋玉道:“你们都说,做糯米酒的高家有钱,在城里买房也买了车,小孩有很好的教育。那是他们家有做酒的秘方,他们也抓住了机遇。而眼前,你们也有机遇,有人帮你们抓这个机遇,为什么要拒绝呢?”
满月酒的主人出门,看着刚才还说说笑笑的女人们,这会儿一个个都眉头深锁,郁闷了。
“你们干嘛呢?”
女人把隋玉刚才的话简单说了便,那主人家道:“听她画大饼。网红村做起来有那么容易?”
“我也听过别的地方有做成功的,但人家是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咱们村里,快结婚的小伙子有好几个,等得起那时间?”
“再说了,这旭塘镇也没啥特色,别的古镇经济早就发展起来,我们这儿几年之后,能不能做成功还不一定。”
隋玉听完,笑了笑:“看来老爷子是见过大世面的。”她面色忽的一沉,变得严肃,“老爷子,听说这是你家小孙子满月。你还有一个孙女儿,五岁大?”
“是啊,怎么啦?”
隋玉慢慢的揉着手里的粉团,捏出窝窝,薄薄的皮子,卷入多多的豆沙馅儿,再慢慢收拢口子。她道:“问问您家的小孙女,这团子好吃吗?”
不远处扎着冲天辫的小女孩坐在小凳子上,正吧唧吧唧吃着第一笼出来的团子,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隋玉,眼睛一弯,糯糯的道:“好吃。”
隋玉转头看向老爷子,道:“小高村的东西做的地道。这村子里的小孩,吃过的都有童年记忆。老爷子在这里生活的时间长,记忆是最深的。”
“但您家的小孙子不到一岁,满月酒全村都吃到了他的糯米团子,他一个没长牙的小娃娃,将来从何处再寻这一口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