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玉唇角微掀,笑意不达眼底,灯光落在她浓墨似的眼底,似闪着尖尖针芒。乌黑的长发被风吹起时,在空中四散飞舞,衬得那玉色肌肤更白,也更冷魅。
“尽管你我只讲了一次话,我甚至不知道你叫什么,却因为那条鱼把你当成了朋友。而在我背后下黑手的,我看不见,更不会怀疑我的‘朋友’。”
姜不渝是个简单的人,在被人排挤时,突然有人对她好,她对这个人有好感是正常的事,潜意识的对赵喜瑞多了几分信赖。 姜不渝没有怀疑过赵喜瑞,她背后没长眼睛,没有看到谁推了她。隋玉在姜不渝最后的记忆里,看到的是从她手中游出去的红尾鲤鱼。
她许愿霍衍能够爱上她,做他的妻子。
或许,真是鲤鱼有灵,把她浦隋玉的灵魂带到了姜不渝的身体里吧……
但是,再怎么样,都不能掩盖赵喜瑞害人的事实!
隋玉眼色一凛,道:“你难道没有发现,在你请长假回来之后,我便疏远了你,甚至不愿意让你靠近我吗?” 赵喜瑞一怔,强挤出来的笑僵在脸上。
南方到底气温高些,雨夹雪是下了一会儿,就转成了雨滴敲打在伞面上,汇聚起来,沿着伞骨滚落下来,成了八道水珠串。
可那滴滴答答的声音,却仿佛催命的鼓点似的,敲得人心头乱颤。
赵喜瑞捏紧了伞柄,雨伞遮住了一点光,上半部分脸孔掩藏在雨伞的阴影下,让人看不真切她的脸色。
“难道不是姜小姐不喜欢我太接近大少爷吗?” “您知道大少爷喜欢吃绉纱馄饨,就不让我做了……此外,我还想问您一句,乔管家换了那么多新人进来,您是不是还在防备我们,所有跟大少爷亲近的佣人,都被辞退了……”
赵喜瑞的声音哽咽了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们两人在外头待了太长时间,屋内的佣人觉得不大对劲,便跑出来看了。一听赵喜瑞这话,看向隋玉的眼神充满了气愤。
老佣人最清楚不过了,自从姜小姐落水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凶得不得了,最近频频换新人进来,原来是这个原因。
“姜小姐,我们叫你一声姜小姐,是大少爷吩咐,说你是贵客。要不是大少爷,你还真以为您是多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别人多看了几眼大少爷,或者伺候的细心了些,你就觉得别人不怀好意,你这样小心眼,把别人辞退,未免太龌蹉了吧?”
“没错,别把我们都想得跟你一样。像你这样的,就算做了霍太太,也是迟早要离了的!”
“……”众人叽叽喳喳骂了开来。大冷的天,却像是煮了一锅沸水,炸开了锅。
隋玉听着别人的谩骂,斜着唇角讽笑。她盯着此时退缩到人群里,抽泣着的赵喜瑞,朝她走近了几步。
赵喜瑞露出更加惊恐的表情,往旁边一个女孩的身后缩了缩,那女孩仗义的挺身而出,道:“姜小姐,说实话,我们都不喜欢你,可是赵喜瑞是唯一一个说你好话的人。” “她说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这深宅大院很不容易。她这样好的人,你还对她下手,你的良心亏不亏!”
隋玉冷冷的目光移到女孩身上,哂笑一声:“没错,想当初,我也是跟你一样,觉得她善良,是个好人……”
她正要往下说,乔忠走了出来。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孩不等她说完,冲着乔忠大声道:“乔管家,如果姜小姐要继续这样的话,那我们所有女工就自己辞职,不用您来辞退我们了!”
乔管家沉着的目光对准了隋玉,眼色深沉,就这么看了几秒,再看向那说话的女孩:“发生了什么事?”
隋玉静静站在雨夜中,听着众人群情激奋的控诉她的恶形恶状。这几个月所有对她的不满,都倾泻而出。
雨伞不够,她们有些是与别人共用的,还有些没有雨伞的,则站在屋檐下,远远的看着这边。
隋玉看过去,那些屋檐下的都是下半年新进来的。老人的控诉,正在影响她们。这些新人看她的眼神,是漠然的,气愤的,厌恶的……
在企业中,新进员工对公司,对管理人员的印象,很容易受到老员工的影响。她们私底下说几句闲话,就能让这个新员工对公司,对领导没有信心,带着情绪工作,没多久就提出离职。
而那些说公司不好,说领导不好的人,却往往留到了最后。
其实,这些新员工只要想一想,老员工既然对公司对领导有那么多不满,那为什么她们没有换工作,换部门?
乔忠听那么多女人叽叽喳喳,听得也是头疼。
他试着安抚:“换佣人,是大少爷的意思,与姜小姐无关……”
“大少爷被姜不渝迷得鬼迷心窍,谁知道是不是她在大少爷面前说了什么坏话!”
又一轮讨伐起来,越来越热闹,沿着霍家老宅的这条马路,一直到外面街道,宗族管下的店铺店员都出来看热闹了。
隋玉只是抿唇冷笑,她本来没想闹得那么大的……
她幽冷的目光落在了乔忠身上。
管家是关注老宅上下所有人一举一动的,一点小事发生,都不会逃过管家的耳眼。
更何况,是佣人与主家贵客起冲突,这是一件大事。
说得严重一点,这种事情传出去,别人会说主人家治家不严,让客人失了颜面,更丢了主家的颜面。
隋玉与赵喜瑞争执了那么长时间,佣人大多跑出来看热闹了,管家才姗姗来迟。而他没有第一时间制止,反而说了句不痛不痒的澄清,这可不像是管制严明的乔管家的作风。
“啪”一声脆响,伴随着落下的雨点的,是被青石板反弹起来的玉镯碎片。
那碧绿色的碎片,在灯光中划过数道青幽色。
全场安静了下来。
乔忠看了眼隋玉,再看看地上躺着的数枚碎片:“姜小姐,你……那镯子是……”
人们看着姜不渝的手腕,那里,原本是有一只绿色玉镯的。
霍衍不喜欢隋玉总是穿戴带绿的衣服,她便找了一只翡翠镯戴上,想不到到了最后,却当了“惊堂木”。
隋玉眼神冰冷,扫过一眼乔忠之后,她看向赵喜瑞。
“乔管家在这几个月内,名义上说将老宅佣人‘换血’,其实是把对我不敬的佣人辞退,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会趁此离开,可是你留了下来,错过了我给你最后的机会,还要在这里颠倒是非,企图煽,动舆,论,把我描述成了一个妖女。”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打算私了了,我就开诚布公的,说一说你这个善良的好心人,做了什么‘好事’!”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震得人不敢开口。
“……!”赵喜瑞的瞳孔猛的一缩,脸色比雪都白,她垂着的手微微颤了起来,为怕被隋玉看见,借着冷搓了搓手掌放在嘴唇呵气,身体不住的颤抖着。
旁边的女孩以为她冷,热心的抱住了她,给她取暖。
隋玉的眼,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赵喜瑞,把她做过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喜瑞的脸涨得都快成了紫色。
她挣脱女孩的手臂,站了出来,激动而急切地道:“姜小姐,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对鲤鱼许愿,真的是我老家的风俗。而且,您现在不是已经愿望成真,跟大少爷就要结婚了吗?”
“……你将我推下河,怕人怀疑到你头上,就借口说老家有事,请假回家了。等到风平浪静时,你才回来。你是个很小心的人,谨慎起见,你一直在厨房工作,又借口乔忠请了别的白案师傅,不敢我面前走动,怕我看到你就想起来那件事。”
隋玉与她同时说着,她的声音压过了赵喜瑞,语速也快,于是,大家只听着她说。
隋玉刚才在岸边徘徊时,就已经推理出赵喜瑞的作案手法,此时说起来,思路清晰,有理有据,而赵喜瑞是被抓的那个,她有没想好说辞,完全跟不上隋玉,说完之后,只能瞪着眼听她说下去。
“……那碗绉纱馄饨,是你对我的试探。发现我不记得你了,就说你因为请假失去了在厨房的地位,希望我能将你再提点起来,可我始终都没有再找你。”
“这个时候,你又开始紧张担心了,以为我怀疑了你,于是,又主动送了一次馄饨,却被我严词训斥了一顿。”
这时,赵喜瑞缓过劲来,开始反驳:“姜小姐,我只是希望能在霍家有个出头之日,重新做个白案大师傅,就对您殷勤了点,可您这样对我猜忌,还诬陷我要推您入河。”
“我没有学过法律,但也知道,这是谋杀未遂罪,是要坐牢的!我怎么敢?”
“我推您入河,我图什么呀?您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就像刚才,我见您一个人在河边,看您穿得单薄,就想拿件衣服给您穿。您上次失足落水,可能有了疑心病,谁靠近您都觉得想害您。”
“可现在,您不是穿上了披肩,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赵喜瑞一番说辞,委屈至极,眼泪就没停止过。
隋玉冷冷笑着,好一个聪明的丫头,牙尖嘴利,会引导舆,论,会博同情,脑子转得很快,难怪能把那么多人玩在股掌之中。
她道:“我要是落水了,你们现在就应该是去救人,而不是在这里听我怎么揭发你的罪行了!”
“我拿这条披肩,是因为这条披肩本来就是我的。你一个厨房女佣,随意进出客人房间,这正常吗?还是说,你觉得乔管家是个好说话的,允许你无视员工守则?”
隋玉的眼扫过乔忠,乔忠被她看到,立即道:“姜小姐,我不知道她进了你的房间,回头我一定对她们再进行培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