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苑与南晖苑中间隔开一座假山,以此巧妙将两房分隔开,只是若找准了角度,还是可以穿过石头边角看到对面。
此时,王美仪上半身搭在窗棱上,歪着头往梧桐苑看。
霍项南抱着一卷皮料进来,看到妻子又趴在那里看西洋镜,就皱眉头。 “你知道你这像什么样子?”
王美仪回头瞥了他一眼:“我怎么啦?”
霍项南:“你好歹是霍家二太太,能不能有点样子?”
他就只差没说,像个王婆,天天站窗口看别人家的私事。王家好歹也是大户人家,怎么出来个爱八卦的,跟市井小民一样,一点没有贵妇的端庄淑仪。
王美仪不乐意了,她斜着身子,一手叉在腰上,扬起那高贵的头颅:“我什么样子,你倒是说说看?” 她嫌弃的看了眼自家老公:“我嫁给你的时候,也是貌美如花,高贵冷艳,奈何有些人不争气,我做不了当家的大太太,还不能当个米虫,没事就看热闹呗?”
霍项南懒得再搭理她,铺开牛皮,在上面画廓子。
霍项南学的是设计,进了公司之后,就把做设计当成了兴趣爱好,兴致来了就做点东西自得其乐。
王美仪突然出声:“诶,快过来看,霍衍进去了。”
霍项南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洋洋道:“霍衍回来,去问候大嫂不是应该的吗?” “不是呀!”王美仪不知道在兴奋什么,等不及就跑了过来,“你不知道,那姜不渝从老爷子那里过来,去见苏佩文时,被挡在了门外。霍衍就跟着一起走了,连门槛都没踩进去。”
“就在刚刚,霍衍一个人进去了。我看他脸色不怎么好看……我猜啊,他是要去好好给苏佩文说道说道了。”
“哈,苏佩文一手养大了的儿子,最后被一个女人拐跑了,还不得气死。”
王美仪说到后面,很是幸灾乐祸,她就看不顺眼梧桐苑的那个,都坐轮椅了,还牢牢把持着霍家内院的大事小事。十几年了,谁不顺她的心,就给谁脸色看。
这下好了,来了个比她更狠的,这宅子啊……要不得安宁了。 霍项南听完,微微皱眉。
霍衍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怎么可能摆着脸进苏佩文的院子。再说了,他掌权霍氏那么多年,还能没有分寸?
……
此时梧桐苑内,苏裴文半躺着,双腿微抬起,裤腿卷了起来,膝盖上放了艾灸盒,用一块毛巾盖着捂住烟。
尽管如此,屋子里还是有浓郁的艾烟味道,墙面微微发黄,是长年累月被烟雾熏出来的。 霍衍走进去时,正看到苏裴文做着艾灸,她闭着眼养神,旁边的手机正外放电台的道德经。
“……老子为什么要写道德经……‘道’并不是老子首先发现的,应该追溯到伏羲氏……一画开天,当时就叫相,天相地相人相……道可道非常道……”
霍衍听着“道道道”,想听这些,确实催眠。
他看了眼那支手机,拎了拎裤腿坐了下来。“母亲听经,可听出什么了?”
苏佩文眼皮都没掀起一下,冷声道:“你不是走了吗,来干什么?”
霍衍:“章裕恒说母亲腿疾犯了。”
苏佩文睁开眼,把手机拿起,暂停了电台播音。她看着自己儿子,但见他面容平静,一副想谈话的姿态。
她不做声,把照顾她的护工叫了来:“给我看看,里面是不是烧干净了。”
护工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艾灸条才点燃没多久,怎么可能烧那么快。不过,她还是依言掀起了艾灸盒上的毛巾,再将上头的盖子打开,果然还有一大截没烧完。
“太太,还有很多呢。”
苏佩文道:“这箱子重死了,你还是给我悬灸吧。”
悬灸,就是将艾条点燃悬于施灸部位之上施灸的一种灸法,同样有祛寒祛湿、打通经络,调和气血的功效。只是这种方法,若是用人力的话,非常累人。
是要人手持点燃的艾条,距离穴位两厘米左右处,保持悬空的姿势,半个小时下来,人手臂都能僵了。
护工一听苏佩文这话,就知道她情绪不好,又要折腾人了。
但她既然开口了,就只能按照她说的去做。
护工有条不紊的将盒子移开,把里面的艾条先灭了,再换上粗大的艾条,点燃,搬了小凳子,坐在她旁边,对准了她足三里的位置灸了起来。
烟雾略刺鼻,比刚才的气味更加浓重。
霍衍静默看着,对那护工道:“我来吧。”
他捏了那两根指粗的艾条,对准位置,保持着悬空的姿势,一动不动。
护工看他一眼,默默退出去了。
苏佩文垂眼瞧着儿子,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开口:“你是来关心我的腿,还是关心我的健康,还是为了姜不渝而来?”
霍衍的手臂不动,眼未抬,只瞧着那艾条燃烧的一端一点点变成灰白色,袅袅烟雾笔直上升。
他道:“有什么区别?”
苏佩文道:“你要是关心我的腿,那就大可不必,这活儿护工就能做,别浪费你的时间。”
“要是关系我的健康,那我就明白的告诉你,如果你坚持要娶姜不渝,我会气得天天吃不下饭。”
“要是为了帮姜不渝说话而来,那就更大可不必,走吧。”
她往门口扫了眼,非常干脆利落。
霍衍抿着薄唇,半垂的眼皮下,苏佩文瞧不出他什么想法。
这些年,霍衍常忙于公事,母子俩已经许久未好好说话。
其实孩子小时候还与她亲近,但长大之后,有了自己的想法,关系已渐渐疏远。她越来越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就比如,姜不渝。
大家族,因门不当户不对,父母反对而分手的情侣很多,但霍衍已经登上继承人的位置,掌握了话语权,他又有老爷子支持,她很担心儿子不在乎她的想法。
霍衍迟迟不说话,苏佩文就跟忧虑了。
儿子要为了个女人,与她离心离德了。
这时,霍衍开口:“姜不渝第一次来北城时,我没有让她进家门,对外称她是助理,否定了她的身份。她有很多委屈,也明白我的意思,还是坚持了下来,把工作完成了。”
“其实,一开始我就跟她说过,想要做霍太太,要靠自己的本事来拿。”
“……”
霍衍说起那几个月里,与姜不渝相处的点滴,他看到的小丫头惊人的变化,连他自己都惊讶,会为她心动。
若说配得上霍太太这位置,以姜不渝个人实力是根本不可能的。
豪门家族,门当户对,婚嫁看的不是人,而是对方身后的实力,是可以计数的资产,是无法估量的人脉背景,社会资源,是社会地位。
姜不渝一个小孤女,资产没有,人脉没有,社会地位没有,她什么都没有。
霍家上千亿的资产,社会地位更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仰望不可及,霍衍身为这庞然大家族的继承人,两个人如何谈得上匹配?
但姜不渝就是有一种奇特的魅力,无关她的年龄,无关长相,就觉得这个女孩,有着无穷的潜力,只看她那些花样百出的手段,就觉得有意思。
苏佩文听儿子说起那些,脸色就越来越冷。
完了,这是真的喜欢。
她推开他的手,酸溜溜道:“别做了,去陪她吧。”
全是关于那丫头的好话,让他别说他还说。
苏佩文一点也不想听到儿子说那个女孩有多好,更不想听他言语里,对那丫头的欣赏。
霍衍看了苏佩文一眼,捏起搪瓷盆里的小锥子,将艾条上的一截烟灰敲断,火红的星子一闪,霍衍不紧不慢,换了一只手接着给她艾灸。
“我拒绝过姜不渝,而她已经用能力证明了自己。我与她有赌约,不可违约。”
霍衍知道苏佩文的性子,她一旦否定一个人,就不会给这个人机会。
苏佩文也知道儿子的性子,知道他一旦坚定一个人,就不轻易改变。
这一点,跟他父亲一样。
“那是你跟她有约,我又没有跟她打赌。你要娶她,我也可以不认她做儿媳妇。”
霍衍挺头疼的。
他听闻那些已婚的朋友们,因婆媳问题头大,有些甚至干脆不回家了。
霍衍再怎么不食人间烟火,婆媳问题一下子就将他拉下神坛。
……
梧桐苑里,隋玉手上端着福临楼带来的杏仁茶,围着一座两米高的象钟慢悠悠的转圈。
负责打扫的女佣清扫屋子,瞧了眼那位姜小姐,停顿了拖地的动作,说道:“这座古钟是大少爷从国外拍卖会上买回来的,据说花了好几千万。”
“姜小姐,您可小心着点儿,别碰坏了。”
象钟全身金色,制作精巧,造型精美绝伦,不管是上面的人物,还是动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做出固定的动作。
女佣知道这东西复杂,都不敢去碰一下的,唯恐弄坏了。
都说这位姜小姐出身低微,大概是没见过这种好东西,一看就看上了,都看了小半个小时了,还在转悠,也不嫌头晕。
隋玉偏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勾了下:“你是这院子里的?”
女佣点头:“对,我在这工作五年了。”
隋玉:“那么,你听说南城老宅的事儿了吗?”
女佣瞧着姜不渝那笑,感觉后背有点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