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官能断家务事,但是现在偏偏必须断。
“作为一个文人,修身养性治国平天下,乃是基本之事,”王文修站了起来,转头案几走了几步,恨恨地说道,“现在家里的事情都没有处理好,怎么能够处好官场之事。”
“子养,蒲典吏家里虽然处理不好,但是商房处理得稳稳当当,没有一丝纰漏。”雨奇石拱手一礼,作了回答。 为了避免三人职能交叉,互相推逶,赵平按照后世管理方式,进行了分工。
王文修统管全局,分管吏房、户房、审房;雨奇石分管商房、礼房、杂房、工房。
郑鼎乃是兵马出身,自然分管兵房、刑房。
雨奇石乃是分管商房的,自然对蒲易知道得清清楚楚。
听到王文修的训斥,他必须把事情说清楚,否则就有失察之责。 王文修觉得有些奇怪,抬眼望了雨奇石一下:“坚之(雨奇石字),为何他对商房治理如此到位?”
“蒲典吏父亲商人,自然得到父亲真传,治理商房当然得心应手。”雨奇石笑了一下,想了想又说道,“如果换成杂房,他就可能穷于应付。”
雨奇石乃是从杂房出身,自然知道杂房最为辛苦,什么杂事累事都在里面。
正是因为杂房最辛苦,所以大部分提拔之人,都是从杂房出来的。
“此人家事都不能处理好,虽然有些小聪明,但是难堪大用。”王文修想了想,点点头。 “子养有理,”郑鼎也同意王文修的结论,“但是,现在要把告状之事处理好。”
人的命运就是这么奇怪,也许你自己一个小小举动,在上司眼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就给前程耽误了。
王文修看到蒲南氏还跪在地面,一脸苍白,甚至有些摇晃。
这个女人大约二十五岁左右,相貌端正,圆脸,皮肤中等,虽然不太出众,但是耐看。
蒲易纳妾,王文修自然没有去,只是送礼而已。 对于另外一个女人,王文修也知道一二。
蒲易那个小妾不但比眼前这个女人小了十岁以上,相貌也要出色一些。
想到此处,王文修恨不得把蒲易拉起来,狠狠地打了四十大板。
他对着公差说道:“她从京城几千里路来到吐蕃,非常不容易,给她一张凳子吧。”
公差开始听说要给一个民妇一张凳子,不禁一愣。 不过听说这个女人竟然从几千里路的京城来,脸上露出立即佩服表情,立即搬出一张条凳。
蒲南氏又累又饿,刚才又跪下良久。
她一时气愤之极,倒不觉得,现在才发现双脚发麻,有些酸软,差点不能站起来。
蒲南氏拍打双脚两下,慢慢从地面起来,才没有出丑。
“民妇谢谢三位大人。”万福一礼之后,她在凳子坐下。
看到蒲南氏一脸倦容,又是苍白,不禁问道:“你用膳没有?”
“禀告三位大人,民妇还没有来得及用膳。”蒲南氏不敢抬头,低头回答。
她看到那个小妾之后,一气之下,肚子饿了也忘记了。
如果不是王文修提及,她还不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午餐时间。
王文修点点头,对着公差说道:“找一个妇人,带着她用膳。”
他毕竟是男子,男女有别,只好安排公差找一个妇人与蒲南氏用膳。
“谢谢王大人。”蒲南氏看了王文修一眼,万福一礼,感激到不尽。
虽然蒲易让她怒火冲天,但是王文修不但安排她坐位,还安排用膳,心里火气不知不觉消了一半。
“不必客气,都是,都是汉人。”王文修本来要说看到蒲易面子之上,但是觉得此时不提为她,于是转为汉人。
虽然王文修没有明说,但是蒲南氏又不是傻子,当然能够听出。
看来这个死鬼在吐蕃混得不错,不然自己怎么有这种待遇。
虽然心里火气消了一些,但是不会就此收手。
蒲南氏只好又是万福一礼:“民妇感谢王大人。”
“案子用膳之后继续审,由雨大人审理此案。”王文修看了雨奇石一眼,笑了笑说道,“蒲典吏又是雨大人手下,雨大人基层做事多年,处理此事手到擒来。”
蒲南氏没有料到王文修竟然把案子移交给雨奇石,只好把目光投向雨奇石。
雨奇石没有料到王文修竟然把案子交给他审理,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雨奇石基层经验确实比王文修丰富,更是王文修的副手。
“诺。”听到王文修的安排,他立即起来拱手一礼,领取了命令。
雨奇石自然有自己的公房,用膳之后,他亲自上阵。
蒲南氏在这里享受待遇比王文修办公厅还高,不但有座位,而且还有茶水。
看到自己享受这些待遇,蒲南氏虽然高兴,但是更多是局促不安。她本来是一个相夫教子的妇人,拼着鱼死网破的心里来打一声官司,希望能够讨回属于自己公道。
雨奇石也打量蒲南氏的一举一动,希望能够通过观察发现她的弱点。
通过观察,雨奇石发现这个妇人确实是一个传统的妇人。
她来到这里,就是要讨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公道。
可是如果要达到这个目的,这个吐蕃小妾就不能进门,只能够算外室。
但是事实上,这个吐蕃小妾已经按照吐蕃礼仪,风风光光进入蒲易的家门。
这确实是一个左右为难的官司,王文修偏偏又甩给自己。
雨奇石想了想,对着蒲南氏说道:“按照大宋律令,蒲典吏应该把那个吐蕃小妾赶出家门。由于蒲典吏败坏官场风气,影响极坏,监国府决定对他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听到此话,蒲南氏目瞪口呆。
她只是想把那个狐狸精赶出家门,出一口恶气,但是并没有想要让蒲易被罚俸禄。
蒲易上次得到五十贯提货卡,不但给家里寄了二十五贯提货卡,还在吐蕃购买一套精美的楼房。
蒲南氏得到二十贯提货卡之后,给家里父母留下十贯,又带着十五贯提货卡,才从京城来到吐蕃。
她带着三个孩子,一路上即使省吃俭用,但是到了吐蕃,也几乎把盘缠用得干干净净。
如果没有半年的俸禄,可以说他们一家人来喝西北风了。
蒲南氏脸色苍白,泪水忍不住流出。
“大人,民妇只是把那个狐狸精从家里驱赶出去,不想让孩子没有衣食。”她急忙来到雨奇石案几面前跪下,一边磕头,一边苦苦哀求。
雨奇石打量这个妇人一眼,摇摇头,沉声说道:“蒲南氏,大宋律令如此,蒲典吏既然已经做出,必然要受到相应处罚。”
“大人,孩子怎么办?难道饿死?”蒲南氏一边擦拭眼泪,一边磕头。
雨奇石叹了口气,摇摇头:“律令如此,当然应该照章办事。”
“大人,还有其它法子?”蒲南氏一边磕头,呜呜哀求不停,“大人见多识广,一定也有法子的。”
“法子倒有,不过有些难办。”雨奇石黑红案几走了几圈,看了看地面磕头的在地面蒲南氏,叹了口气。
蒲南氏擦了擦眼泪,努力不让自己抽泣。
她情不自禁露出一丝笑容:“敢问大人,什么法子,只要有法子,奴家都能接受。”
这个女人性格倔强,但是有一个弱点,就是家庭。
当然,家庭是所有女人的弱点。
“蒲南氏,双方各让一步,你觉得如何?”雨奇石想了想,把自己想法说了出来。
这是什么,蒲南氏有些纳闷。
她对着雨奇石万福一礼:“大人,如何各让一步?”
“蒲南氏,你主动撤诉,就当没有发生。这样不就皆大欢喜吗?”雨奇石来到蒲南氏面前,轻言细语,最终说出自己的目的。
蒲南氏想也没有想,头部摇得如拔浪鼓,直接否定:“大人,此法万万不可,那些狐狸精,民妇坚决不会让他进家门。”
“那事情就有些难办了。”雨奇石退后,直接坐在椅子上面,轻轻端起茶杯,悠然自得啜茶。
蒲南氏心里实在难受,她既然来了,不出一口恶气岂能回去。
她又对着雨奇石磕首:“大人,民妇知道大人一定有法子。”
“蒲南氏,按照你的要求,非要把那个吐蕃小娘子驱赶回去不可吗?”雨奇石有些皱眉,打量这个女人,心里叹了口气,沉声问道。
蒲南氏点点头,咬牙切齿地谚:“禀告大人,这个狐狸精未经过民妇同意,就进了蒲家大门,民妇恨不得食其肉剥其皮才甘心。”
“老夫知道你的难受。”雨奇石点点头,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说道,“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把她驱赶出家门,她只有自杀了断。”
“禀告大人,那是她活该的,谁让这个狐狸精未经过民妇同意就来到蒲家。”蒲南氏依然坚持己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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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应该的。”雨奇石看到这个女人脸色铁青,知道她怒火未消,又是沉重叹了口气,“其实她与一样,都是受害一方。”
“大人,这个狐狸精高高兴兴进了蒲家大门,怎么是受害一方,民妇才是受害一方。”蒲南氏听到此话,觉得特别刺耳,忍不住反驳。
“听说这个吐蕃小娘子不但出身贵族,还是嫡女,如果不是他父亲强迫,她愿意来蒲家当小妾吗?”雨奇石一边摇摇头,一边娓娓道来。
蒲南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吐蕃贵族嫡女,竟然给汉人当小妾,竟然有这么一回事?”
“这个就是事实,因为青塘吐蕃现在已经基本上成为汉人天下。这些贵族想巴结汉人,所以把自己的嫡女送来给汉人当小妾。”雨奇石不禁为自己是汉人感到骄傲。
听到雨奇石此话,蒲南氏陷入沉思之中。
“蒲南氏,你跪着也累了,长途跋涉几千里路,坐着休息吧,好好喝茶。”看着对方似乎有些心动,雨奇石轻言细语安慰。
蒲南氏其实有些口干,也实在疲惫,听到此话,道谢一声,坐在案几面前,一边喝茶,一边思考。
雨奇石看着她喝茶,也端着茶杯,一边啜茶,一边打量蒲南氏。
雨奇石其实心想,如果不是看在你是蒲易娘子份上,能够享受这一份待遇吗?
蒲南氏一边喝茶,一边打量茶几,知道自己确实因为蒲易缘故。
想到这里,她又是万福一礼:“民妇谢谢大人。”
你知道就好,雨奇石觉得这个女人本性不错。
“蒲南氏,听说你在家相夫教子?”雨奇石一边喝茶,一边不经意地问道。
蒲南氏不知雨奇石为何这样问,只得回答:“禀告大人,民妇在家相夫教子。”
“你在家教育子女,那么带小孩没有问题吧。”雨奇石点点头,一脸微笑地问道。
蒲南氏感觉如同一头雾水,雨奇石为何继续还要问这些。
她点点头:“民妇带了三个孩子,已经有了一套经验,带小孩没有问题。”
“吐蕃一个幼稚园,乃是赵家庄所办。汝可以在这里做事,一边带自己的孩子,一边带别人孩子,每月有两贯铜钱,不知你愿意不?”雨奇石突然问道。
“幼稚园,还有两贯铜钱,做什么,竟然这么高的俸禄?”蒲南氏听到此话,又惊又喜。
蒲南氏在京城相夫教子,同时织布,一天到晚,累得腰酸背痛,一月收入也不过一贯铜钱。
看来这个妇人还是有自己的弱点,雨奇石心里这样想到。
他脸上不动声色,继续说道:“因为你有教育子女的经验,赵家庄拟聘请你为幼稚园副园长。幼稚园,当然就是带三至五岁的幼儿。”
“民妇当幼稚园副园长,民妇竟然有资格当幼稚园的副园长?”蒲南氏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不由得反问。
雨奇石点点头,他分管礼房,而蒲南氏又是蒲易的夫人,这一点权力他当然还是有的。
雨奇石一脸微笑,尽量用亲切的语气说道:“蒲南氏,你不远几千里路从京城来到吐蕃,对吐蕃幼儿教化还有经验,现在任命你为幼稚园的副园长,不知你是否愿意?”
这是天降的好事,得到雨奇石肯定答复之后,她急忙来到雨奇石面前,一边答应,一边磕首感谢。
雨奇石一边虚扶,一边柔声说道:“幼稚园的事情不用大担心,只用做好自己事情就可以,有事可以问园长王子文。”
“王园长是不知是哪位?”蒲南氏觉得有些心慌意乱,感觉自己有些茫然,不禁问道。
王文修对着一个公差吩咐:“汝把幼稚园的王园长带来,让他们见面也好。”
“诺。”公差躬身一礼,目不斜视转身出去。
看着公差出去,王文修淡淡说道:“王子文父亲就是王大人,幼稚园经费不存在问题。”
王文修为了让这个儿子成为官员,费了不少苦心。
反正他是监国府正使,于是弄了一个幼稚园园长从九品官员出来,上报赵家庄。
张思接过吐蕃信使送来的公文,一边摇摇头,一边把公文送到赵平公房。
赵平接到张思的禀报,一时哭笑不得。
不过吐蕃毕竟苦寒,离西县两千里路,给一个从九品官员,倒也无妨。
蒲南氏再傻,此时如果不能听出言外之意,那可是傻到家里。
什么带着幼儿有经验,什么千里迢迢从京城来到吐蕃,那不过说得好听话。
如果雨奇石不是看到蒲易的份上,怎么给她安排一个轻松俸禄不错的活计,还是一个带着执事职能的。
“民妇感谢大人安排,愿意听从大人吩咐。”蒲南氏又是万福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
这个妇人果然上道,雨奇石终于松了口气。
他点点头,对着身后的屏风沉声说道:“容达(蒲易字),还不出来向着夫人认错。”
蒲南氏没有料到蒲易就在屏风后面,顿时脸马上就阴沉下来。
但是她马上一脸笑容,急忙擦拭眼角犹存的眼泪。
“娘亲,娘亲。”后面蹦蹦跳跳三个小娘子小郎君出来,最大是十岁,最小只有三岁。
听到三个儿女的亲切呼唤,蒲南氏感到自己心都化了。
她上前抱住三个儿女,反复亲了又亲。
但是对于三个儿女后面的蒲易,她根本就不理睬,仿佛没有见过一样。
蒲易最后还是尴尬一笑,对着蒲南氏拱手一礼:“娘子,为夫有错,愿意受到处罚。”
蒲易尴尬,有人更比尴尬。
此人不是别人,更是他的老乡加同僚肖华东。
拉加愿意把他的嫡女给自己当平妻,此事是向任小娘子禀报还是不禀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