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张形形色色的脸从考场里走出……
喜怒忧思悲恐惊,人生百态各不相同。
有谈笑风生的,有一脸沮丧的,还有哭天抹泪不能自已的,还有几个是横着出来的。 周春生是比较特殊,他是保持着清醒但又被人抬出来的。他两眼无神,面如土色,眼角处挂着强忍的泪水。
“娘啊,这一场我考砸了……”
曹氏一边唏嘘,一边安慰着儿子:“没事的!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这一科不行咱就下一科再考。”
“嗯……那些题我明明都是会的,可就是想不起来了,呜呜……”周春生终于哭了出来。
这种滋味齐誉是深有体会,也劝慰道:“表弟不要沮丧,这一次就权当是积累经验了,舅母说得对,大不了下科卷土重太。” 看着气定神闲的齐誉,曹氏不禁问道:“外甥,你考得怎么样?”
齐誉坦然地笑笑:“还好,该做的全部都做完了,也没有漏题,就不知道成绩究竟如何了。”
意思就是,考得还算不错!
曹氏接过这话,以外甥为例又开导起了儿子:“就说你表哥吧,他之前还不如你呢,每次考试完都要失眠一个月,他今天能考得如此顺手,就是因为经验积累多了。”
汗,自己成了反面教材? ……
第二场是附试,就隔一日,所以齐誉决定不回家回家,而是借住在二舅家,避免来回奔波。
寒风凛冽,考场外不容久待,大家还都穿着单衣服呢,想待也受不住呀!
正欲离去,忽见殷俊走出了考场。
咦? 他竟然两眼茫然,还耷拉着脑袋,莫非是阴沟里翻船了?
柳锦程却是高昂着头,嘴角带笑,似乎发挥的不错。
这两个人肩并肩地走来,脸色一喜一忧,鼻孔一个朝天,一个对地。
即将擦肩而过时,殷俊突然地转过身来:“你……考得怎么样?”
“儿女双全!”齐誉笑呵呵道。 殷俊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你的书是白读了,女字加上一个子字,自然就是好的意思了,好字不就是儿女双全吗?”小计得逞,齐誉笑得更灿烂了,“你呢?考得如何?”
“我考得……算不得好。”
这句话听起来真是舒坦!就像大冷天喝了一碗胡辣汤,心里头热烘烘的。
齐誉笑了笑,做了个享受状的动作。
柳锦程不乐意了,嘴巴噘得能挂住个油瓶,哼道:“小人得志!”
来之不易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被小舅子破坏掉了,齐誉轻哼了一声,抓住他的胳膊就扯了过来。
柳锦程一惊:“干嘛,你可是我姐夫!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夫呀?”齐誉瞪了一眼,又指了指殷俊说:“为了你姐的名声考虑,你也不该和这厮交往!”
“姐姐?呵呵,只不过是我柳家的一个养女而已!再说了,你有什么权利管我?”柳锦程不忿地说道。
臭小子!
岳父岳母都把柳荃视如己出,他却是这般态度,真有点……欠捶!
忍住,不要激动!
“我要走了!”柳锦程哼道。
“慢着!你考得如何?”齐誉又追问了一句。
“哼哼,无可奉告!”
“……”
望着这二人离去的背景,齐誉心情复杂,无奈一叹。
周春生一直在一侧旁观,此时提醒道:“表哥,那个殷俊可是咱蓝山县出了名的大才子。”
“你说他是……才子?”齐誉一愕。
“嗯,殷俊是殷家的独子,自小时就不缺老学究指点,他七岁时便可作诗,十岁时就会作画。”周春生想了想,又补充道:“三年前时他就曾参加过县试,成绩还是高居案首,不过后来因他父亲去世,才没有参加后面的府试。”
按照科举的规矩,县试通过了就要立即参加后面的府试,如果今科不考,那成绩就直接作废。以后再考的话还需重头再来。所以,殷俊虽然摘得过案首,现在也只能从县试再次考起。
不难看出,他还是有实力的,案首可是第一名哪!
说了会儿话,两人便裹了裹衣服猫回家去了。
才到家,齐誉和周春生就急切地寻找棉衣御寒,也不管好不好看,先穿上暖和再说。
这一天寒冷下来,感觉连血液都被冻凝固了。
曹氏则忙着熬煮姜汤,还加了些温热的药材,好让儿子和外甥祛除一下体内的寒气。
一大碗姜汤下肚,麻木的鼻尖才慢慢恢复了知觉,全身也开始舒坦起来。
科考不仅需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还要一副健康的体魄,要能抗!
像今天这样,板着身体在寒冷中端坐一天,体格弱的人是吃不消的。
甚至还会大病一场。
这不,当天夜里周春生就病倒了,还发起了高烧。
郎中看过之后说是染了风寒,服几贴发汗的药就会好了,但是,后面的附试能不能参加就不一定了。
每逢科考都会有类似的情况发生,郎中对此也都司空见惯了。
曹氏看着病恹恹的儿子,心疼之下,决定放弃附试,身体要紧。
齐誉安慰了几句,然后就去温习功课了,临抱佛脚的时间不能浪费,多瞄一眼就可以多一分印象。
……
附试开考了!
进考场的规矩依如既往,核验考引,验明正身,然后就是冻得瑟瑟发抖地脱衣服搜身了。
第二场主考得是法令,共计十道题,涵盖到士农工商各个领域。
这类题目主要是考察考生对于律法的认知,若以后真当上了官,就要用到颁布政令以及审案子,不熟悉律法怎么能行?
前两题是以违禁冶铁和贩卖私盐为例,让考生们写出对应的律法条款。
审案诉讼的题目还考到了表判,简而言之,考生则要按照自己的洞察力,判断出原告和被告谁在撒谎。
所以,没有一定的逻辑推理能力,也是过不了关的。
《小注》上面记有不少关于律法的知识,齐誉几乎就是——拿来主义!
就县试整体上来说来说,主要是看正试的成绩,附试只是作为参考。但是,如果你附试考得太菜,那也不行。
这一场没有太大波澜,齐誉的答卷中规中矩,该写的也都写了,没有遗漏的空题。
在附试考完之后,考生就可以直接回家了,然后就等着放榜。
在家里的这段时间里,齐誉一直都是寝食难安,心里就跟猫抓了似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周氏则是每天早中晚三炷香,乞求祖宗多加保佑。
柳荃本来是不紧张的,但见婆婆每天神神叨叨,似乎也受了感染,跟着祈祷起来。她很想去问相公考得如何,却更怕刺激到了他,于是就忍住不提。
左右的邻居们也在关注着齐誉,尤其是齐家的家族,表面上是一副和我有什么关系的姿态,但心里头却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也有忍不住想一问究竟的人。
这天一早,二叔伯齐秋川就顶着朝阳游荡过来了,随他同来的还有其妻子鲍氏。
“阿瞒呀,族里人都在关心你科考的事,你给叔说说,自我感觉考得如何?”才刚刚坐下,齐秋川就开问了。
娘子曾私下对自己说,这位叔伯很像戏台上的司马昭,让自己一定要多防着点。即使她不叮嘱,自己也察觉到了。
“考试的事谁能说得准?七分靠发挥,三分靠运气,我所能做的,只有尽力而为。”
这话答得有点模棱两可,但齐秋川根据以往判断,齐誉这次肯定是考砸了。
“呵呵,无妨,大不了下科再考嘛。”
本是一句自谦的话,怎么到了他的嘴里就变成来年再考了?
你又不是旺财,能这么看人低吗?
算了,不计较,多说无益!
一瞥间,却见鲍氏正对着庾大人的题字瞅个不停,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什么时候识字了?
齐誉淡淡问道:“二叔伯这一大早的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小事。”齐秋川干咳了一声,又道:“想必你也知道了,咱齐家的祖祠在暴雪中被压塌了。后经族里商量,打算最近重修,我一大早过来就是和你来说这件事的。”
呵,终于有结果了。
柳荃端上了茶,笑道:“我怎么听说,有人还说我相公是乌鸦嘴,祖祠塌了居然还怨到了他的头上?”
齐秋川却假装不知,摇头道:“还有这种事?”
“是呀,你说这些人缺不缺德?我可还记得您老说过的话呢,如果祠堂真塌了,您老就一头撞死,不知道您老啥时候实现呢?”
齐秋川却用小拇指抠着耳朵,一副没听明白的模样:“最近的天气不错啊,似乎可以动土了呀!”
还学会装傻充愣了?
齐誉哈哈一笑,对妻子点了个赞。
“族长说,修缮祖祠是家族的大事,必须大家同心协力才能完成。开支方面先不做预筹数额,等修好之后,再按实际的开支均摊,每一支该出多少就是多少,这就很公平了。”齐秋川笑道。
这确实很合理,齐誉点点头。
“族里打算你来主办这事,族长的年龄也大了,你们都是长江的后浪,应该多出些力气才是。”
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但后浪的心里却不怎么高兴。
重建屋顶可不像刷刷漆那么简单,属于是既出力又没好处的活,所以才没人去抢着干。
“我乃晚辈,没有经验,绝不是合适的人选。依我看,您老见多识广,最为合适了。”
嗖……齐誉又把皮球踢了回去。
鲍氏不悦了,哼道:“这种累活就应该年轻人多操点心,怎么反推到老一辈人身上来了?”
“年轻人操心?”柳荃一笑,“也好!婶婶你可有五个儿子,他们全都年轻力壮,怎么不让他们操心呢?”
“……”
按道理来说,这种事确实是要长辈们来打头阵的。
齐秋川这次来主要是传话,也顺便忽悠上两句,不过他见齐誉一脸坚决,就知希望不大了,于是拉过鲍氏,哼了一声就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