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里。
齐誉看着脸色煞白正在熟睡的妻子,满是心疼。
唉,早知道生孩子这么凶险,这小兔崽子不要也罢! 但是,这个坚决念头仅仅存在了数息时间,就被眼前的一幕给软化掉了。
看哪,襁褓中那个肥嘟嘟的小脸,还有那小巧的鼻子和那微微开阖的小嘴,怎么看都觉得那么的亲切。
他就是我儿子?
没错了,我就是他的爹!
啧啧~~ 有孩子的感觉真好!
要不,再让娘子多生几个?
沉浸和自我满足了一会儿,齐誉又悄悄地溜了出来。
现在时逢祸乱,坊市肯定是休市了,买卖都会被迫停止,所以还要盘算一下家里有没有亟缺补充的东西。
首先还是孩子方面,现在有了山羊奶哺乳,算是解决了燃眉之急。至于小宝宝用的襁褓、小衣服什么的,周氏和柳荃早就准备了一大摞,足够用的了。而小彤已入童年,生活和饮食上完全可以跟着大人走了。 剩下的就是生活所需的物质。
先说粮食,这基本上不用发愁的,够吃。
现在,自家后院里不仅养了鸡,还种了时蔬,即使面临休市,也不会缺菜和肉吃了。
无论什么时候,吃的都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现在看来,最有先见之明的还要属老娘。 要不是她之前的坚持,现在岂不是面临没菜吃了?
……
总体上来说,家里的各方面还算妥当,没有什么疏漏。
府学那边也传回了消息,说是要接连休沐七天,等过了之后才会开课。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内可以安心待在家里了。 嗯?陪产假还主动送上门来了?
坦然受之……
其实,有周氏和丛氏在,也基本上用不着他来照顾什么,最多也就是干点跑腿的小活。
令人欣喜的是,小神兽居然巴拉巴拉地喝着羊奶,吃得还很贪婪;睡觉也是不哭不闹,情况良好。
小彤也不在院子里玩了,一头钻进屋子里不出来,说是要陪着小弟弟,怕他害怕。
……
三日后,丛氏说,这孩子吃奶很顺,咽起来也不呛嗓子,应该算是安稳了。唯一令人担心的却是柳荃,她这次是因为外伤才导致的早产,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身体,最好还是找个郎中看一下。
找郎中?
呵呵,孟老先生不就是现成的吗?而且他还是御医出身。
就这么定了!
正当齐誉准备出门去请,却见突然有贵客来访了。
却是,庾大人一行!
怪哉呀怪哉!
他不在蓝山县好好呆着,跑来这混乱的府城里做什么?
想归想,齐誉还是掩住疑问,大步相迎。
“庾大人,许久不见,您这风采又更胜往昔了!”
“哪里,哪里,我观少丞红光满面,莫非是家中逢了什么喜事?”
嗯?居然猜得这么准?
齐誉表面上是一脸佩服,但心中头却鄙视之。
桌子上都摆好红鸡蛋了,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像他这种心口不一的人呀,实在是……太值得学习了!
“庾大人慧眼如炬,料事如神,寒舍现下正逢添丁之喜。”齐誉一边说着情况,一边让座。
二人坐定。
庾海被让到了上首处,而齐誉则是在了下首处斜了半个身位。
“大人请用茶!”
“客气了。”庾大人打了个哈哈,又道:“既然巧逢洗三之喜,老夫自然要表示一下了。来人!取礼物来!”
嗯?
这话……连今天是洗三都知道,而且还是有备而来,这哪是巧逢呀!
不过,以庾海的地位和本事,他若想得到一些消息倒也不难。
齐誉也不点破,很高兴地接过了贺仪,打开一看,却见礼盒里装得乃是一件银制的长命锁,做工颇为精致,似乎值些银子。
“大人如此盛情,少丞就却之不恭了。”
“客气,客气……”
“……”
倏然,庾大人脸色一肃,挥袖喝退了左右,又命人把房门掩上,看样子是有什么话要说。
大白天的关门,莫不是有见不得光的事?
齐誉心起疑窦,却没明说,只是安静地端坐在那里。
庾海说道:“少丞可知,尊师文竹先生现在去了哪里?”
齐誉一怔,反问了一句:“大人为何有此一问?莫非先生当下不在府里?”
“确实不在,孟府已经人去府空了,孟老先生连个下人都没留下。”庾海点头道。
这……先生走了?
如果连下人都不在的话,那应该是出远门了。
自己还想着去寻他给娘子诊病呢,没想到却这么不巧。
齐誉轻轻叹道:“其实,我也好久没见过先生了,他这次离开也没有知会过我,所以我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哦,原来这样呀……”
“大人急寻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庾海也不隐瞒,一脸恭敬道:“我本想向他讨个安身的法子,不料却无缘相见,真是不巧啊!”
“讨个法子?”
在印象里,庾大人不仅多智,而且还擅使手段,就连孟岚山都说他是个会动脑筋的官员。就他这样的聪明人,还需向别人讨教法子?
齐誉呵呵一笑,越俎代庖般地说道:“大人谦虚了,有什么事能难住您呢?即使没有我家先生出谋划策,您也一样有足够的智慧安然处之。”
“不!这次不同,因为是出大事了!”
“大事?什么大事?”
庾海一脸苦笑,道:“这事也瞒不了几天,嗯,永川王薨了!”
什么,王爷死了?
不对呀,他不是出城礼佛去了吗?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咱俩的关系也算得上是同路人,而你又是文竹先生的高足,告诉你也无妨。”庾海捻着胡须,又道:“永川王是死在了这次拜帝教的叛乱中。”
而后,他又压低了声音,大有深意说道:“据说,在王爷薨时,他身上穿得乃是拜帝教首领才独有的白袍。此外,那处总坛,是处于他封地内的一片荒山之中。”
细品……
这句话的信息量可就大了!
是否可以理解为,永川王就是所谓的匪酋呢?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那岂不是说,这场暴乱幕后的指使者就是他了?
不过,以他超然的地位和广泛的人脉而言,还真有能力做到这一步!
拜帝教总坛在他的封地内,这能是巧合吗?
明显是不可能,你想,自家的地盘里盘踞着这么大一个势力,主家能感觉不到?
再从时间上来看,他前脚才刚刚出了府城,拜帝教后脚就跟着暴乱了,这不是事先抽身?
嗯,应该是了!
可是,他这么做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他已经是尊贵的王爷了,还缺什么?
莫非是……
佛曰:不可说!
齐誉用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目光和庾大人碰了碰,然后二人又都以看破而不说破的神态同时点了点头,彼此心照不宣。
庾海咂咂嘴,又道:“这么说罢,即使永川王有罪,他的生死也应该由圣裁决定,如今这么横死了,岂不是给地方官带出了一个大麻烦?”
听到大麻烦这三个字,齐誉不禁一颤,心里猛然想起,孟岚山曾对自己说过这话,莫非先生早就洞察到了什么?
先不想那么远了,还是先看眼前吧。
俗话说,孩子哭了抱给他娘,儿子做错了事也由他亲爹来教训,岂能被他人直接咔嚓了?
这可是堂堂王爷呀,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齐誉想了想,劝道:“大人不必多虑,即使上面来查,也有同知大人顶着呢,又岂会找你这个蓝山知县的麻烦?”
庾海旋即一笑,道:“少丞有所不知,我现在已经是永川府的代知府了,只等吏部的委任状一到,我就可以正式上任了。”一顿,他又和煦地说道:“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呢,若没有你彩绘画牵线,我哪会有这种的好机缘?”
哦!这个庾大人果然爬上来了!
孟老先生的眼光真毒!
齐誉连忙道喜:“恭喜大人扶摇直上,仕途上节节高升!大人可以力压同知,一举坐上这知府的宝座,真是令人钦佩。”
庾海却摇摇头,道:“其实这知府一职,本应该是由同知大人来接任的,谁知他却意外的身死在了平叛之中,所以,才轮到我的。”
呃,怎么同知大人也死了?
齐誉忙朝着北方拱拱手,一脸肃然道:“同知大人身先士卒,为国捐躯,英雄也!”
“却不是!”庾海诡异一笑,又道:“据老夫所知,他是被自己的眼睛给杀死的……”
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同知大人看到了自己不该看到的东西?
太吓人了……
齐誉压着心里的骇然,尽量平静地问道:“大人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走漏了风声?”
庾海笑道:“出我之口,入君之耳,人孰知之者乎?再说了,老夫都能获得这些消息,又岂能瞒得过尊师的慧眼?即使我不说,他也会告诉你的。”
这个说法倒也成立。
随后,庾海说出了他的担心。
那就是,为何永川王方一起事,府军就立即集结到位了呢?
这明显就是事前就得到消息了呀!
嗯……
越往深处想,就感觉水越深。
也是正因为此,所以庾海才感觉力不从心,想向孟岚山讨个高明之策,却没想到竟然扑了个空。而且,就连齐誉也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在庾大人走后,齐誉就陷入了沉思。
永川王的薨逝,很像是某种博弈的结果,而其幕后,又有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还有就是这个拜帝教。
娘子的这次伤身,完全是他们给祸害的,自己真被他们粘上了吗?